午後靜謐,侍人大多自去歇息,因阿驛著迷於用木頭做小玩意,碧雲不僅要把飯菜送去還要看著他吃好,飯廳這邊便剩了連翹。
陸沉跟了進宮去,白清實一人也沒什麼胃口,隨意揀了幾筷便只用瓷匙舀湯喝。
連翹不忍地勸了幾句,才看他勉強著多用了幾口,微微鬆一口氣,捧了托盤出來,收拾一番總算得了自己的閒空,用帕子兜了兩塊桂花糕沿著湖慢慢走,打算去那棵兩人高的桂花樹下坐上一坐,小憩片刻。
綠草如茵,像條毛絨絨的毯子,坐在上面很是舒服,膝上攤開手帕玉指捻起一塊瑩白點心,有細碎的小花飄下來落在她裙上,被細心地撿起放在一旁,聚了小小一堆。
雲三步履匆匆路過此處,看少女偏頭輕輕靠在樹上閉目休息,裙上肩頭掛著米色的小花,先是一愣,抬頭看看明媚日光,感覺風不是很涼,便停下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將步子放得更輕地走了。
半個時辰,連翹意識朦朧中感覺癢癢的有花落在臉上,抬手一撫果然碰掉幾朵,連著裙上落花一併攏到手帕裡挽好,起身稍微理了理裙襬,復沿著湖邊石徑慢慢往回走。
遠遠瞧見湖中亭裡有一人影,待走近了才驚覺是侯爺,見左右無人照拂,而侯爺隱約身有醉態,幾番猶豫還是急急走上回廊,離了些距離站定,輕喚侯爺問可有什麼吩咐。
顧長雲斂眸半倚在欄杆上望著無波湖邊,目光空落落地停在一片荷葉下,聽見身後人聲也沒有反應,懶懶問道,“夫人幾時走的?可說了何時回來?”
連翹輕聲答道,“夫人是在侯爺出門後約莫三刻鐘的時候走的,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但說侯爺今晚若和七王爺一起去外面酒樓,就算不去三合樓她也能知道在哪,或許會過去看上一看。”
顧長雲喃喃,“過去看上一看?”
他打起些精神,將嫌熱扯開的衣領隨意攏好,撐著欄杆站起往亭外走。
連翹擔心地盯著他的腳步,往旁邊讓開了足夠寬敞的地兒讓他走,緊張兮兮跟上去。
顧長雲步子依舊沉穩,只是眼角一抹緋紅久久未褪,昭示他尚未酒醒。
循著記憶朝偏院走去,進門看榻上被褥整齊,沉默許久,才想起來雲奕已不在此處睡了,無奈揉了把額角帶下幾縷額髮,轉身回去隔壁。
松香和冷香親暱地交融在一起,這點聞著叫人多歡喜幾分,顧長雲深吸一口氣,無形中彷彿洩下什麼勁來,放任自己狠狠砸在柔軟被間,隨意蹬下靴子往床內滾了半圈。
連翹停在屏風外,隱隱約約看見他的動作,為這不自覺流露出的一些孩子氣勾起嘴角,想了想,決定先去後面廚房煮一道沆瀣漿來為他醒酒。
方才在湖中亭醞釀半日也沒見個影子的睡意猛地襲來,顧長雲鼻端滿是這種令他心安的冷香,閉了閉眼,找回些意識掙扎起來褪了衣裳,裸著上身長臂一展把雲奕愛摟在懷裡的薄毯裹在身上,沉沉睡去。
待連翹捧了盛一湯盅的托盤回來,遲遲不見裡面傳出動靜,悄悄探過去半張臉只看到一隻燒紅的耳朵,便將沆瀣漿放在外面桌上,輕手輕腳退出去闔上了門。
外面日頭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想要瞌睡,雲奕找了個攤子坐下要了碗橙湯,一面慢慢飲著一面思索過會兒去哪。
韋羿仍不在,算是隱隱坐實了她先前的猜測,滄州這麼遠,難為他來來回回地跑。
他第一次去還水土不服來著。
思緒漸漸飄遠,雲奕嘖嘖兩聲,將剩下半盞一飲而盡,給了銅錢走人。
凌肖自暗處邁出一步,卻又究極冷靜地攥進拳試圖克制自己。
安濟坊那邊等不了人,他在此多跟一會兒,不知會有多少條暗線從指縫中溜走,但……
但,此時此刻又是多麼多麼難得,比起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他心中的秤桿一直偏向與她,從未變過。
不禁回想自始至終,一步步站在現在的位置,到底是心存僥倖,想著若有朝一日還能尋回來她必然盡其所能為她遮風蔽雨,叫她再不受一分委屈。
可如今遇見了人才恍然驚覺事實與他所料想的截然不同,她眼中不再只有自己,也不再會像小時那樣有什麼事都來找自己說,也不再日日追在自己身後喚一聲哥哥。
那他所做的這一切意義何在?
凌肖定了定神,心中情緒複雜難言,還是身不由己地邁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