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朱鴻旭的原因有很多,這是有權有勢的太子,救不救都是個大.麻煩,但有人偷換命格,且出手的還是跟他有死仇的養蠱聖女,更何況還有祝樂知那一卦和當年大周亂世在前擺著,於是在青陵看來,這大概就是朱鴻旭命不該絕了。
但索要什麼報酬他倒是沒想過,因為朱鴻旭身份再怎麼高貴,青陵想要的,他都給不了。
留一個太子的人情,總比要點什麼金銀珠寶來得實在。
朱鴻旭又客客氣氣地問:“那不知青公子日後有何打算?”
這就是沒打算老老實實告辭的意思了。
青陵卻因為這句話沉默了一會兒,神色依舊淡淡,垂著眼輕聲:“日後…自然是過尋常百姓的日子了。”
“尋常?”朱鴻旭慢條斯理地反問,“青公子,你這樣的人…可並不尋常,我知你們這樣的人,不願插手朝堂的事,可既然已經有人壞了規矩…青公子何不也為自己謀個前程?”
“修行人的前程不在俗世。”青陵仍是那副溫馴的作態,卻好似被無形的寒冰包裹,密不透風地不許旁人窺探,“——至於壞了規矩的人,自然也活不下去,草民如今等在這兒,不就是為絕了這個後患麼。”
話說到這個地步,朱鴻旭便知曉青陵的意思了,他一朝被蛇咬,怎能不擔心那些會邪術之人,這些人就像鋒利的刀,而刀倘若不在自己手裡,就可能會成為別人的。
但還沒等他再開口,青陵小公子的那位亡夫悄然現身了,身形高大的商長珩站在青陵的身後,兩手扶在他肩頭,目光卻落在朱鴻旭的身上。
邪祟蒼白俊美的臉上神色冷如堅冰,眸中浮動著陰鷙暴戾,即便他還維持著生前的模樣,沒有露出自己的死相,但這樣充斥殺伐兇狠的注視還是極具壓迫感。
朱鴻旭在幾息之間甚至忘了呼吸。
他生來就是天潢貴胄,文武雙全這樣的誇贊也是實至名歸,哪怕是這兩年屢屢險中求生,憤恨怒意也是遠遠超過怯意的,但在此刻——他對上了邪祟的那雙眼,那眼神毫不遮掩冷厲威脅,即使是朝中的老將都沒讓他感受過這般膽寒,森然殺意鋪天蓋地般將他囚困。
無關邪祟與否,只是因為這個目光,朱鴻旭平生第一次退避了旁人的視線。
“你命好。”商長珩的語氣也冷,甚至帶著幾分嗤嘲的意味,“但天子命也不過只是個命格而已,能不能坐得上那個位置還另說,我妻為救你還流了血,我勸你最好知恩圖報,凡間的太子我還不放在眼裡,若要你的大夏安安穩穩,就少打別人妻子的主意。”
朱鴻旭目瞪口呆。
的確從來沒人這樣正大光明地威脅過他,但真正讓他錯愕的是最後一句話。
他真的…很疑惑,也真情實感地想要問一句:“不是,你認真的嗎?”
但朱鴻旭也明白了,青陵看不上功名利祿,他衣食無憂,又有本事,何必要將自己捲入刀光劍影腥風血雨的俗事中?
“閣下…誤會了。”自幼教養極佳的太子也只能尷尬地用這句話來解釋,片刻後又嘆了口氣,“不過老三身邊有這種能人異士,我實在…放心不下,萬一他們又…”
“你要去寧州賑災,遠離鳴陽,即便他們有什麼術法也不能隔這麼遠施展,更何況是蠱蟲。”青陵說,“中蠱之前,你就沒發現過什麼異樣?也不知那位身邊多了什麼人?”
朱鴻旭苦笑道,“沒有,父皇膝下的皇子只剩下我與他,而他又一直——罷了,那時我在山中剿匪,他派人送了個平安扣來,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了。”
“哦,那就像試毒一樣多——”青陵話音驟然一頓,他忽地想起了什麼。
那天阿吉臨死時的話彷彿又自耳畔過了一遍。
見青陵臉色驟變,朱鴻旭心又提起來了。
“不對,不對。”青陵仰起臉,回頭看向商長珩,說道:“他身邊不止有一個阿蘭,至少進山接阿蘭的那個人也有些本事,倘若這次不用蠱改用旁的——”
“沒事。”商長珩用掌背貼了貼青陵溫熱的臉,而後抬眸看向朱鴻旭,“你不是說過,你那弟弟生來體弱,床榻都爬不起來,因換命強加在你身上的業障,如今只會百倍地還到他自己身上,那人離死不遠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冒險再搶一次你的命格,叫外頭那兩位給你弄個護身之用,再做個替身留在這兒,他們定會上鈎。”
朱鴻旭驟然鬆了口氣,道謝之後便不再久留,出去尋那兩位去了。
只是侍從關門時,他窺見屋中那一人一鬼的對視,當真是連眼神都繾綣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