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渡鬼
王女岺的墓冢是靠妙緣硬轟開的，但這次鎮壓之物上面的是三人多高的一塊巨石，於是便只能從旁邊挖進去，好在進山之前備了短柄鍬。
妙緣本想去挖，但青陵先一步拿了鍬，對他輕聲說：“我來吧。”
青陵雖然疲憊，但還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在石頭下挖出了很深，深到妙緣擔心那塊石頭會不會歪下來將青陵活埋在裡頭時，便見坑裡一雙手舉著個爛木頭匣子推上來，緊接著又扒著邊緣艱難地爬了出來。
青陵蹲在地上就掀開匣子，那裡頭是一枚白玉無事牌，只不過中間彷彿沁了血一般，洇著猩紅，拿在手裡，冷得像冰。
“這東西…吸了多少怨念啊。”祝樂知瞧著那冒著黑煙的東西難以置信地嘀咕，“用它絕生路，這陣也太陰損了。”
青陵不語，其實青家留下那些傳承手劄裡，有不少這種殺伐之術，甚至有用不足月嬰孩煉製法器的篇章，加上青家先祖做下的這些事，怎麼看都不像個名門正派。
但這東西或許還能有用。
青陵將血沁的白玉無事牌用帕子包裹起來，放進隨身帶著的小包袱裡，那裡還有兩根斷生錐和雜七雜八的法器。
他修習術法還不精，修行時日也短，有時候若是能借助法器，便會事半功倍。
當陣眼的法器被取走後，此地氣流都似乎隱隱發生了變化，青陵說：“取走厭勝之物，便是破了偃生陣，困陣雖在卻有了生路，待離開時，我們還得走這個方向。”
“真有你的。”祝樂知比了個拇指，臉色肅然了些，“但現在這鬼地方屍氣更濃了，想必是殺人的邪祟聞著咱們的味兒了，我們祝家靠的是術送的是靈，我真沒見過僵屍這種東西啊，小師父，恐怕得靠你了。”
妙緣比青陵還要大兩歲，年歲最小的祝樂知卻一口一個小師父，不過他也沒什麼反應就是了，哪怕與祝樂知理念相悖，妙緣也懶得教化別人，他只走自己的道，於是點點頭。
他其實也沒見過會動的屍體，但畢竟是煉體的武僧，對付這東西確實更合適。
在嶙峋怪石中走了段路，便是一座小山，說小山也不盡然，更像是一塊完整而巨大的石頭深深插入大地，在石頭旁邊，則是一個深坑——被盜墓賊挖穿的墓道。
黃大和黃二還跟著，期間黃二幾次想往青陵身邊湊，都被妙緣和祝樂知不著痕跡地給擋了回去，越接近盜洞，兩人的神情就越緊張，等走近了，那盜洞裡頭還順著根爛差不多的麻繩，麻繩另一端被鐵簽楔進石頭中，祝樂知伸手一拽就斷了。
青陵站在這裡，都能感覺到墓xue下湧出的濕冷，那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古怪的腥氣，就像雨季積水許久後腐爛的樹木枝葉。
妙緣本想讓青陵留在上面更安全，黃大也十分抵觸這個墓，更害怕身邊早死了的弟弟，也說道：“是啊，那下面的東西太兇了。”
青陵搖搖頭，說：“他可以幫你們，也能保護我，有些東西還是要親眼看見才能確定，至於你們兩個…”
他轉過頭，看著那對兄弟倆，輕輕地問：“多謝帶路，不過…你們還沒想起來嗎？”
兄弟兩個俱是一愣。
青陵指了指地上已經風化到一碰就斷的麻繩，又問：“還記得你們在山裡走了多久了麼？”
他們兩個即使是在講述經歷，也從來都沒有提起過具體的日子，就自然而然用模稜兩可的“前兩日”帶過，而且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現在青陵一問，兩人才赫然發覺，他們早已經不知在黃山嶺走了多久了，時間很模糊，記憶也不連貫。
經青陵點破，先露出驚恐神色的反而是黃大。
他控制不住地開始回憶，分明恐懼，但還是忍不住看向那幽深的盜洞，甚至忍不住走上前去，跪在盜洞邊，顫抖著伸頭往裡看，只覺得這動作都格外熟悉，就好像曾經做過，於是記憶在此刻驟然複蘇。
那是白日，陽光照進了墓室中，他看見弟弟伸手分離被人提在手裡，驚得肝膽俱裂，剛想要離開時，先前那刺穿了麻山的屍體已經飛快地攀上了繩索。
黃大倉促著往後退，但還是來不及，一隻青灰色的死人手攥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將他從地上拽回了盜洞裡。
“不…不可能。”黃大不願意相信，抱著腦袋咆哮，“我沒死…我沒死，是他們死了…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黃二也想起了什麼，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也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樣，“我…死了？”
“偃生陣沒困住你們，是因為這陣法不困鬼。”青陵說，“偃生偃生，困的是人，還有這下面的屍，橫死之人找不到歸鄉的路，所以你們一直徘徊在此。”
青陵在用最傳統也是最常用的送鬼方式，只要他們記起自己是怎麼死的，心甘情願地下去，一紙往生咒便能為他們指明路。
從那天看見他們起，青陵就知道這是兩只已經快要消散的鬼，他們在陽間的消磨下日漸虛弱，於是才會饑餓不堪。
他們討要飯食，祝：“那就先吃點東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