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妒火
黃大死裡逃生一回，只想著趕緊離開這邪門的地方，驚恐之下連傷心也顧不得，更加管不了什麼收屍，結果沒想到驚慌失措之下反倒在山中失了方向，怎麼繞也出不去。
再一抬頭，便瞧見遠遠對他招手的黃二，他親眼瞧著黃二頭身分離，登時駭然不已，可黃二卻舉止如常，好似根本不知自己死過一遭，直問他：“哥，你怎麼不等等我啊？我在後面追你半天，喊你你也不應，麻山死了就死了，咱們趕緊離開這吧。”
於是兩人便開始同行，在山裡轉了很久，才遇上青陵一行人。
始終繃著一根弦的黃大幾乎要哭出來，“不能跟他一起走了，咱們…咱們快出山吧，還有那個墳，太邪門了，太邪門了！”
青陵垂眸瞧著幾近崩潰的黃大，神色平靜。
是人是鬼他當然早就知道，便輕聲說：“你只管帶路，其他的不用擔心。”
他表現得實在太過稀鬆平常，彷彿已經司空見慣，清越冷淡的聲音也沒有起伏。
黃大見狀，情緒莫名奇妙地穩了下來，其實挖墳掘墓這行當也分個三六九等，他們這一撮人就是最下等的，找不著什麼大墓，只能挖點富貴人家才下葬不久的新墳，否則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黃山嶺這荒涼的地方。
沒想到一來就折了兩個人，連兄弟也賠了進去，黃大心中悲愴，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問：“你…你不怕？”
青陵當然怕了，見過再多死狀可怖的鬼，也會對同類的慘死而心生畏懼，更別提凡是鬼都惦記著活人的命。
但他不露分毫，情緒收斂藏入深潭。
“你盡管放心就是。”青陵說，“不會有事，回去歇著吧。”
青陵將黃大勸了回去，便也想回馬車去歇會兒，剛一轉身，就撞上了個冰涼的胸膛，還來不及退開，腰便被攬住了。
“做什麼？”青陵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誰後才皺了皺眉，伸手推在商長珩的肩上，“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讓我睡一下。”
商長珩沒作聲，只是抬起青陵的下頜吻上去，他吻得很急。
青陵怔了須臾，沒有推開，任由商長珩稱得上急躁地撬開唇齒，彼此的糾纏卻只有一人喘息，青陵沒有闔眸，他與商長珩的眼神對上了，只覺得那雙映著淒冷月輝的眸子內竭力壓抑著什麼，像一頭受了傷的困獸。
等一吻罷，青陵伏在商長珩懷中，緩了半晌後問：“又想起什麼了麼？”
須臾後，商長珩啞聲道：“都不是想要記起來的。”
青陵看見的記憶，多數都是美好安寧，而商長珩的記憶中，只有無盡翻湧的屍山血海。
“沒關系。”青陵抬起頭，望著他繼續說，“已經找到很多的…線索了。”
大周最後一位三軍統帥，戰神襄王，寧死不降，久遠的故事在歲月中消弭，後世無人傳唱，生性淡漠的青陵也會因此而惋惜，也許《廣遊志》中的敘述有後世的筆墨潤色，可自大周覆滅後，天下大亂，人為牲畜，肆意宰殺，或是祭祀或是烹食，在正史中都記得明明白白。
而已成為千年絕唱的襄王長珩如今正站在他的面前，以這樣殘破又狼狽的模樣，他的眉眼比少年時要俊美淩厲，其實偶爾青陵也能從他身上窺見千年前的影，但也僅是些許罷了。
商長珩低頭，注視著青陵，他發現了對方眼中複雜的情緒，是惋惜，是無奈，甚至還有幾分敬佩，可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那不是給他的。
自從青陵看過《廣遊志》後，對他的態度比從前便要好不少，至少不在避如蛇蠍，只是偶爾會露出這樣嘆息扼腕的神色，他在為商長珩嘆惋，卻又不是為了商長珩。
商長珩因此而心中鬱郁，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原因，他只想要將青陵困在掌中就好，至少曾經是這麼想的，有婚契在，青陵永遠都是他的，可現在他想要的更多了，不僅僅獨佔，還想要青陵…為他露出那樣的神色，柔軟的，溫和的。
可青陵畏懼他。
稍有的那點稱得上溫和的情緒，也只是因為那個死在千年前的商長珩，他一點都不記得，可青陵對他講述那個少年的時候，神情會柔和，連聲音都變得和緩。
沉默良久，久到青陵心中開始忐忑不安，商長珩猛地將他壓在一旁的樹幹上，低頭時彼此額心貼著額心。
“青陵。”商長珩用最平靜且冷酷的語氣開口，“我不會放過你。”
青陵望著他，在執拗中看見了古怪的不甘和委屈，一時間茫然不已。
“你…”青陵想說威脅人的時候不要這樣看著對方比較好，譬如商長珩以前就能讓他不寒而慄，現在只會讓他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