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見而已。”商長珩說,“旁人也瞧不見影子,畢竟陰陽相隔,能瞧見陰物的,多是黴運當頭或是死期將至,剩下那點兒便是修行人了,陰陽眼並非人人都有,但他們總有自己的法子看見,否則打起來豈不要吃大虧的。”
青陵剛翻開一頁書,沒忍住抬頭看一眼他,“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商長珩被問得一愣,他其實答得很自然,許多東西他就是知道,但卻不記得從何得知,於是也就答不上來,直起了身子背過去,靠在桌案上,緘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不記得了。”
記憶是散亂的,如同碎星一般,商長珩每每去回憶,都只有模糊的漫天血色,他似乎是殺了很多的人,街頭巷尾都是屍首,隨處可見,草蓆一卷,亦或是曝屍街頭,還有血腥殘忍的戰場,以及一些只言片語的對話。
厲鬼的存在是因不甘與怨恨,可悲的是商長珩卻不記得自己的執念,他只是覺得不甘心,墳冢裡被困的每一刻都生不如死,沒有盡頭的黑暗寂靜叫人發瘋,沒人聽得見他的嘶吼咆哮,陽間時移世易,或許也沒人記得在幽暗無聲的地下,深埋著他殘缺不全的骸骨與怨憤的魂魄。
商長珩的眼眸中又泛起血色的猩紅。
他想要撕碎所有的一切,殺光所有的人,憑什麼他是異類?
讓所有人都死光,要整個陽間都鬼魂遍地,什麼天道什麼規矩,倘若當真有人高高在上地俯瞰陽間,肆無忌憚翻雲覆雨地操縱他的人生,那又憑什麼讓天道如願?
“商長珩!”
清越柔和的聲音驟然響起,商長珩猛地恢複了理智,他垂下眼,手卻緊緊攥著那木桌的邊緣。
青陵嚇得臉都白了,也不知這邪祟自己在那想什麼呢,總之身上的氣息是越來越可怕,甚至露了幾分陰冷的煞氣出來,好像下一刻就要轉過身把他撕扯碾碎。
“你怎麼了?”青陵怕得攥著自己衣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商長珩說不出,他的不甘和怨恨要如何才能說出口呢,恨誰?青陵麼,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妻子,其實也不過是青家弄出來的一枚棋子。
“沒什麼。”商長珩的身影消失一瞬,而後便出現在青陵的身邊,他稍一揮手,窗外便泛起濃鬱的霧氣,於是這間小小的臥房便被陰氣隔絕成了孤島。
青陵戰戰兢兢地被他橫抱在懷,伸手便勾住了商長珩的頸,直到被抱到榻上都沒敢反抗,只是咬唇輕輕地顫慄,垂著雙眸。
“我妻。”商長珩嘆息般地出聲,將青陵壓在榻上,吻他面頰時低低地說:“我見猶憐的。”
青陵其實已習慣與商長珩親近,雖然怕,但不至於這樣大的反應,他真正怕的是方才商長珩的失控,鬼祟都是沒有理智只知殺戮的,他們心中只有怨念,青陵是真的害怕商長珩不管不顧直接殺了他洩憤。
但這邪祟似乎是又冷靜下來了。
青陵眼眶都紅了一圈,狠狠咬了下正吻他唇的邪祟,低聲罵道:“你就是個混蛋。”
商長珩不語。
他的妻子又嬌氣又膽小,雙眼含淚時更惹人憐惜,奇異地撫平了他心中無處宣洩的煩躁與憤恨。
管他生前死後事,先顧眼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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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煞氣消散時,兩側廂房中的二人也鬆了口氣。
妙緣盤著念珠繼續誦經。
祝樂知松開了攥著鞭子的手,想起方才那從未見過的驚人煞氣,後怕得撫了撫心口,低聲唸叨:“對嘛對嘛,這才對啊,小兩口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動不動就毀天滅地似的可要不得啊,嚇死我了…兇多吉少好歹還有點吉呢,真是絕處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