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遠行
邪祟殺人的方式千奇百怪,但大多都與自己的死相有關,而妖魂生前便是大妖,被鎮壓千餘年又被凡人殺了肉身軀殼,怨氣非同小可,還能施展妖術留下卷宗,往來家書,故意引誘人到下河村做祭品,據祝,族中劄記中,上一次有妖魂作祟,還是個蜘蛛妖魂,那都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而那一次,作祟的妖魂將一個鎮子都用蛛網做成了窩,是當代的祝家家主帶人以命相搏,最後與妖魂同歸於盡。
青陵問起為何不等天道降罰時,祝:“一個鎮子的人罷了,在天道眼中還算不得什麼大亂子,何況那妖魂修為也不是很強,至少比那位古時享受過祭祀的大虺要差遠了,連大虺都沒挨雷劈,誰知道天道要如何判定這邪祟得挨雷劈?殺一個鎮子的人,還是一城的人,甚至是覆滅一國呢?不過倘若這邪祟在天道眼中太過強大,也許只殺一人,便足以惹來天道注視。”
青陵總覺得祝得意有所指,他便接著問:“那你們又是如何知道,天道定會出手的?”
“自然是有先例呀。”祝樂知解釋,“那些總挨雷劈遇劫數的妖,不都是天道在出手整治麼?人也好妖也好,修行都是在向天道借氣運,借了氣運還以功德,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講規矩是也各取所需,有人壞了規矩,天道拿不著功德,不劈他劈誰?不然我們家那位先祖,也不會拼了命地收那天道都沒誅殺的妖魂,不就是功德還不上了怕遇劫,被雷劈。”
青陵明白了。
其實修行就是在向天借運,而後便要做好事積攢功德還給天道,說各取所需也沒錯,但總歸對彼此都不是壞事,可在這條路走得越遠,借得功德就越多,想還上就越難,於是修為越高的妖越容易挨雷劈。
至於鬼……
那是一點功德也沒有,純憑著機緣在人間茍延殘喘,倘若再做點傷天害理的事,那被劈得更快,好在鬼這種東西在人間也留不久,時間一長自己就魂飛魄散了,所以祝得先例才只有妖族。
但青陵身邊就有這麼一隻強大的鬼。
而且還絲毫不知收斂地吞噬魂魄,雖說那些魂魄也是自作自受,不該吃的他是一口沒吃,但有些事,存在就意味著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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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河村的邪祟被誅滅,至於如何結案,那就是張青山的事,青陵不再多問,他還要準備出遠門。
商長珩能感知自己屍骨大概的方向,便藉著祝樂知的大夏地圖,標出了方向。
是夜,三人一鬼圍在桌前,祝樂知摸著下巴端詳那地圖,又伸手在地圖上比劃了幾下,說:“那這是要往西北去啊,西邊靠南是平原,靠北是山脈,斬龍山這一片的山脈,是從這兒。”
她伸手點在一處,“從這兒斷的,從明州往西北,以落霞山脈最靠東的黃山嶺為分界線,或許千年前這是連成一片的山脈,但時過境遷,山脈斷了,黃山嶺是明州和棣州的分界,山嶺相連也不小,其中不乏陡峭斷崖,此地的風水也是一言難盡,聽不少道上的前輩說過,這方圓幾十裡可沒什麼人煙,我從通州一路而來,也特意繞開了這地方,所以若說兇xue的話,等到了這地方瞧一瞧,順著這條路往西北走準沒錯。”
她的地圖很詳盡,青陵順著她指的方向,發現要去黃山嶺,還要途徑幾座小城。
其實出遠門這件事,青陵原本是不想的,畢竟這麼多年他都不曾出過斬龍山,但真正要走出去的時候,青陵望著地圖上一個個的標註,竟也開始在想臨蒼城之外的山河,是不是也有書中曾寫過的湖光山色與銀河飛瀑,天地廣袤,碧海澄空,都是他不曾見過的。
“還得多準備點東西。”祝樂知對出遠門這件事顯然比妙緣要有經驗得多,當即拍拍胸脯表示她來準備就好。
好在青陵這座小院主屋的門已經修好,兩層廂房給了妙緣和祝樂知,青陵是主家自然繼續住自己的臥房,時辰雖已晚了,但青陵白日補了個覺,這會兒還不怎麼困,幹脆又去翻書來看,只是在看見那些手訣術法之時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拿,而是拿了本還沒來得及看的野史。
商長珩說過他這樣的命格最適宜修行,青陵最開始也覺得,倘若有了本事,便可不受邪祟侵擾,但如今知曉修行亦有代價,走得越遠還得越多,萬一還不上…便是身死道消,便又有些猶豫了。
“你就這麼怕死?”目睹一切的商長珩忍不住笑。
青陵坐在桌前,將濕漉漉的長發捋到一邊,垂眸時清秀的眉眼顯得溫和,他淡淡道:“若不怕死,早在見你第一日,就要羞愧欲絕投水自盡了。”
商長珩隔著桌子,兩手撐在案上,俯身過去湊到青陵面前,“為何羞愧?你我是過了婚契的夫妻。”
青陵沒答,只是伸手推了他一下,說:“起開,擋光了。”
分明是個鬼,卻能凝實出這樣的軀殼,甚至還能有影子投下來,青陵頭也不抬地問:“你怎麼有影子?那豈不是尋常人也能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