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古墓
妙緣真情實感地覺得商長珩很危險。
斷崖下的東西早不知積攢了多少年月,好在只在山中害人,離不得此地,否則不知外界修行人要多頭疼,但商長珩就像走著走著看見樹上有個野果,伸手就給摘下來吃了,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著實嚇人。
等商長珩將那團陰氣吞噬幹淨後,他才接著帶路。
出城就一天一夜的路程,又在山中走了將近一日,天擦黑時,才到青陵從前的小院。
斬龍山峰巒交疊,小院就在一座山峰下,院子裡的菜已經長起來了,晾的肉脯則被雨澆得毀了個徹底,同青陵走時沒什麼兩樣。
“先歇一歇吧。”商長珩說,“明日再去。”
妙緣倒是不累,他本就是武僧,但青陵才修行沒幾日,再天賦異稟也是肉體凡胎,走到小院的事後也已經要邁不開腿了。
山路崎嶇蜿蜒,又不平坦,等青陵用冷水稍作洗漱後,就懨懨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但一時半會又睡不著,他和商長珩的孽緣由此而始。
他的洞房花燭點的是純白的龍鳳花燭,成婚那日連囍字都是白的,婚服是一套大殮之服,連與他結親的人,都是個千年厲鬼。
在青陵躺下後就回到環龍佩中的商長珩忽而現身,他穿著白日裡那套寬袖袍,發冠也束得一絲不茍,在神情平和時,竟有幾分風流文士的莊雅。
他坐在了榻邊,伸手一招,便有張巴掌大小的剪紙衣裳飄過來。
青陵側過身,瞧見那是他們大婚之日的婚服,疑惑道:“這是…紙做的?”
“嗯。”商長珩隨手一撚,那衣裳便化作了灰燼。
青陵又問:“那日…那些龍鳳花燭,還有迎親轎輦,都是紙做的?”
“是,那是婚契定下時,青家人燒來的。”商長珩回過頭,雙眸烏黑,神情隱在昏暗中,瞧不真切,他低聲說:“邪祟終究與人不同,大婚之日,這些東西在我眼中,並無異常,但於活人眼中,便是陰森詭異。”
彼時的商長珩神志不清,剛剛從墳裡爬出來,只記得自己在凡間有因果未了,便理所當然將這定了親卻沒過門的妻子當成了因果。
他來娶他,也想殺他。
這一切在他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包括那支詭譎的迎親隊伍,在厲鬼邪祟的眼中也實屬正常。
如今商長珩愈發清醒了,才勉強能分辨得出,那婚服是紙灰化作,而他未了的因果也絕不是年歲不過十八的青陵。
白日裡妙緣說得話並未刻意瞞著他,商長珩甚至覺得那就是妙緣的試探,這和尚從沒對他放下戒備,可他不得不承認,妙緣說得都沒錯。
他是邪祟,是怨恨,是不甘,無論生前的他是誰,是個怎麼樣的人,如今的商長珩都只不過是煞氣滿身心懷怨毒的惡鬼罷了,想要記起從前,不過是想知道向誰複仇,可商長珩也不免迷惘,從青氏之人一個個死在他眼前開始。
因果雖了,但恨意不曾消減半分。
“你怕我麼?”商長珩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他回過頭來,垂眸瞧著青陵。
“怕。”青陵的語氣像是在嘆息,又說:“於情於理,我也不過是青氏弄出來的一顆棋子,你恨也好怨也好,都與我沒有幹系,可偏偏這一身青氏給的血肉讓我也入了死局,商長珩,你怨氣難消,可我又何嘗不恨透了這一切?”
商長珩沒作聲,只是伸手輕輕撫了下青陵的眉眼。
那就恨吧,他在心中暗想,又卑劣地感覺到了酣暢的爽快,憑什麼只有他活在怨恨的搓磨中呢?又憑什麼…死的是他呢?
總要有人陪著他痛苦的。
.
天亮後,商長珩便再次現身帶路。
他的墳冢離商長珩的小院不遠,是在一片山壁處,只見商長珩伸手一揮,便揮開了山壁之上虯枝盤曲的植物,露出個能容納人俯身鑽入的洞口,洞口邊緣十分光滑,根本不像是自然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