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們入我墓中,便是用得這個盜洞。”
商長珩解釋了一句。
青陵與妙緣對視一眼,只能挨個往裡鑽,商長珩在前引路,青陵隨即而入,妙緣殿後,盜洞內窄小,但再往前進了墓道,便寬敞起來。
被破壞的古墓墓道也盡顯殘破,因久不見光,生了一層青苔,青陵幼時也看過什麼七十二行中盜墓的行當,常常能挖掘大墓尋到無數奇珍異寶,本以為商長珩怎麼也是千年前的皇族宗室子,他的墳冢應當也是大墓,說不定還有什麼不曾見過的珍寶。
這幻象在墓道猝然消失中化作泡影。
墓道很短,直接就進了墓室,而墓室裡更是簡陋古舊到難以言說,放在正中間的棺槨已經風化腐朽,整個墓室光禿禿的什麼陪葬品都沒有,更加沒有什麼去耳室的其他墓道,就這麼一個方方正正的墳,還有四具已經變成白骨衣衫腐爛的屍骸。
青陵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轉頭看向商長珩問:“這是…你的墳冢?千年古墓?”
商長珩點了點頭。
“青施主,你看。”妙緣忽然開口。
青陵這才發現他不知幾時走到了墓牆處,將擦去了陳舊的灰塵,露出墓磚,青陵走近一看,便發現這墳冢的每一塊磚石,都刻著符紋,這符他在青氏留下來的那堆書中也見過,密密麻麻的符紋中有封印魂魄的,有轉換氣運的,這裡頭甚至還有鎮壓惡鬼的咒,這一整個墳冢,倒像是個鎮壓什麼罪大惡極惡鬼的大陣。
青陵又走到那已經爛到一碰就要散架的棺槨前,發覺這木頭渣子上隱隱留有殘存的紋路,他覺得那絕不是棺槨之上的彩繪,更像是…已經看不出形狀的符紋咒術。
而商長珩又是一揮手,棺槨徹底成了木頭渣子,等瞧見裡面的屍骸時,青陵又瞪大了眼。
時過千年,連棺材都爛成那個樣子,當初的殮服自然也成了飛灰,幾顆生鏽的棺材釘噼裡啪啦掉在地上,可棺槨中的屍骸只有一顆頭骨,自頸骨往下,竟是青銅身軀,藍綠色的鏽跡遍覆其上,也能隱約看到殘存的符紋,連線頸骨的地方,是一根尖銳的青銅刺。
有人曾將尖銳的青銅刺入這顆頭顱的脖子,而後再放入畫滿了咒文的棺槨之中用棺材釘封死,再葬入這畫滿了符咒的墓室之中,整座墓室還不如尋常官員的規模,更別提什麼陪葬品——如果倒在地上的四具屍骸也算的話。
“你…”青陵有些茫然地問,“商長珩,應當是貴為周朝皇族的身份,即便彼時周朝將亡,也不該…不該是…那幾具骨頭,是給你殉葬的麼?”
“不是,是當年你祖父當年找來的盜墓賊。”商長珩平靜道。
青陵再低頭,才發現那頭骨頂上有一個黑漆漆的洞,他想起來商長珩曾經被斷生錐刺入頭顱,有些事禁不住仔細去想。
哪怕青陵一直都不太在乎商長珩經歷過什麼,但走進這件逼仄破敗的古墓中,青陵便覺得壓抑,而商長珩生前不知經歷了什麼,死無全屍,葬在這偏僻之地,滿室的符紋咒術,日日夜夜承受斷生錐之苦,魂魄被強行留在只剩下一顆腦袋的屍首裡。
眼睜睜看著自己日漸腐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黑暗無光的墳冢之中就這樣被封印了千年之久。
青陵覺得有些胸悶,恍惚地說不出話來,彷彿自己也被關在了刻滿咒文的棺槨之中,周圍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忽地——
周遭場景扭曲,變幻,無數如畫卷般的碎片旋轉著從他身邊掠過,青陵彷彿被洪流裹挾在其中,胡亂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又好似被無形的吸力拽入其中一副。
在說不清的光怪陸離中,青陵感覺自己輕飄飄的,漂浮在空中,又或許是在其他的什麼地方,總之這種感覺非常玄妙怪異。
他聽見了什麼聲音,似乎有人在說話,好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飄飄渺渺的,又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小師弟,喝點水不?你這都練了多久了,別累壞了身子。”
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著頗為豪爽。
隨著聲音真切,青陵眼前的一切也好像撥開迷霧一般,他彷彿在俯瞰著這不知何處的地方,又偏偏能看清他們的臉,他看見這是在一個修葺十分精緻的庭院,有人在院中練著拳腳,衣著頗為華貴,箭袖衣衫繡著花樣,有些壯碩的少年赤裸上身站在一邊。
“是啊,小師弟。”穿著短打衣衫的少女從屋裡連蹦帶跳地出來,發尾一晃一晃,手裡還拿著水壺,招呼道:“歇歇吧,都晌午了,爹喊咱們去吃飯呢。”
少年短暫地停了下來,氣喘籲籲地抬起頭,露出張稚嫩的少年面容,瞧著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他戴著條深紫色的抹額,已被汗浸透了,神情堅毅,五官俊美。
青陵倏爾愣住了。
那是…商長珩的臉,或者說是少年時的商長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