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養邪
要伺候一個前塵盡忘的厲鬼不容易,青陵帶著商長珩去了城中的成衣鋪,用青家的錢給這邪祟弄了幾套衣裳。
這幾日青陵讀史,千年前周朝衣物多為棉麻,貴族多著交領曲裾,腰佩玉鈎革帶,而如今的大夏商貿繁榮,衣裳也多為綾羅綢緞,男子多著圓領袍,袖子寬窄都有,更隨意些,袖子還能以綢帶束起,腰封也多了金銀珠玉各種佩飾。
挑選衣物時,青陵本覺得商長珩那副清苦松柏的儀態應當適合月白色的料子,但轉念一想白衣服的鬼也著實嚇人,便將黑白紅三色都剔了出去,最後選了藏青與黛藍兩色,偏深的冷色調佩珠玉腰封,再換家店擇發冠與簪配上一身,帶回去一把火燒給商長珩後,這人一身藏青寬袖袍,下擺繡著重工繁複的山水意境,而衣襟上則是祥雲旭日。
大夏的衣裳不拘於繡樣,各式花卉,瑞獸小獸,包羅永珍。
譬如青陵自己穿的青衣,繡樣便是清雅的竹或者蘭,但商長珩換了新衣裳,又將長發半束,縱然俊美,更多的卻是冷淡,這株千年前的松並不歡喜,只是垂眸瞧著衣襟良久,手指一下一下地繞著腰封上裝飾玉珠與流蘇的墜子。
自從瞧見了那枚環龍佩後,商長珩就一直懨懨的,對什麼都沒興致的模樣。
是夜,青陵仍捧著書看,白日他練了許久的手訣,晚上便翻出外出時新買回來的幾本雜記看,希望能從中窺見些許千年前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可無論正史野史,商長珩這個名字都不曾存在過,青陵甚至找到了許多週末時名將的名字,但也僅僅是名字,有關周靈帝和商長珩的那段歷史連經歷過的戰爭都沒有記載,或許是因那之後長達二百餘年的亂世,以至於文字未能記錄得下已經太過久遠的往昔。
青陵卻隱隱覺得,那段故事彷彿是某種不可為人知曉的禁忌。
連帶著商長珩這個人都是。
因為周朝的都城彼時名為麓原,地勢偏西,是一片土地肥沃的平原,而今也是大夏的一座古都,名為麓州,離臨蒼這座小城實在是太遠,隔著千山萬水,而宗室子商長珩卻被遠遠葬在了這裡,被青氏封印,甚至世代守在這裡,汲取著他的氣運得以續存千年。
不必多想,也知道商長珩在這樣年輕的年歲死掉,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蹊蹺。
青陵抬起頭,看向正坐在窗前的商長珩,他正定定地瞧著被青陵放在窗下桌案上的環龍佩,似乎執拗地想要靠注視想起什麼。
忽地,一本書被青陵塞到了商長珩面前。
“你也看看,說不定就記起來什麼了。”青陵平靜道,“如今都是以紙做書冊,文字與當年有些不同,但仔細辨認的話也能認得出。”
商長珩拿起那本書,他殘破的記憶中的確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都是一卷一卷的竹簡,顏色單調深色居多的衣物,緩慢恢複的記憶沒有半點波瀾,但已經能自如控制煞氣不會隨時失去理智的商長珩終於後知後覺地覺察到,這已經不是他的時代了。
他坐在這裡,卻被困在已經忘記的過去,他的執念,他的不甘,他的怨恨,統統都與此時此刻這個安穩平定的國家沒有任何關系。
可他能感覺到還有未了的因果,他的怨與恨都被牽動著,深深刻入魂靈之中,猶如絲線緩緩研磨切割的痛苦,時時刻刻提醒他還不能就這麼離開。
商長珩沒有動手,那本書便自動翻開一頁。
他目光落在書上,卻有又忽地開口說:“陪我回一次斬龍山。”
青陵剛轉身,聽到聲音後又轉了回來,問道:“去做什麼?”
商長珩平靜道:“去收殮我的屍骨。”
青陵不懂。
斬龍山下就是商長珩的墳冢,都已經入土為安…可能也沒有那麼安,但再收殮是要弄到哪去?重新尋個地方給他風光大葬了?
但商長珩卻不再說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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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龍山就在城外,青陵還留下了兩匹馬,這兩日都是妙緣在喂,天一亮就套了車去城外,同行的還有妙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