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迷霧
青文旭的屍體是在天亮後被發現的。
和他的母親妹妹一個死法,死得很悽慘,也很難看。
無論是那個女鬼還是商長珩,都把複仇的物件鎖定為全部姓青的人,青從南聞訊而來匆匆趕到後院時,青陵站在門口,看見他身後正跟著一隻扭曲爬行的女鬼,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青從南,但卻保持著一個距離,有點畏手畏腳的意思。
商長珩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低聲說:“青從南身上戴著護身之物。”
青陵不在乎外面的騷亂,他轉過頭看著商長珩,說:“依照時間,青文旭兄妹兩個與她應該沒有恩怨,為何先死的不是沈丘心?”
商長珩笑了聲,反問:“你覺得恩怨是什麼?”
青陵有些疑惑地頓了頓,“殺她的……兇手,或者幫兇?”
“找這些人複仇無可厚非,但鬼和人是不同的。”商長珩的神情依舊很冷,他沒有看青陵,而是在看院子裡匆匆來往的人,眼神陰鷙而冷漠,“也許只是生前小小的得罪,都會引來殺身之禍,又或許是柿子挑軟的捏,只不過這種恩怨是算不得因果的。”
青陵點點頭,他明白了。
厲鬼這東西說不好聽點就像未開智的野獸,誰得罪了他,他就要千百倍地報複回去,但這構不成足以讓他複仇的因果,於是殺了人的鬼也會讓自己萬劫不複。
他剛想要說什麼,抬眸的剎那,神情忽而凝固。
青氏祠堂不在城外,但也很偏,在這裡看得見遠方山脈起伏的輪廓,隱匿在雲層後的日光柔和傾瀉,然而青陵看見,那柔暖的光整被灰白色的霧氣緩緩侵蝕,就像被吞噬一樣泛起不詳的陰霾。
起霧了。
在這個本不該有大霧的季節和早晨。
濃鬱的灰白霧氣遮雲蔽日地籠罩而來。
青陵對這大霧可太眼熟了,他曾在這霧中狼狽奔逃,最後又驚恐地發現自己回到了山中那座熟悉的小院,再次回想起那段令他噩夢般的記憶,青陵瞬間白了臉,往後退了一步。
幾息之間,青陵冷靜下來,也猜出了商長珩這麼做的原因。
他神情複雜,正好商長珩看了過來,彼此視線交織,青陵緩緩吐出一口氣,問:“你…想起來了是麼?”
“不是全部。”商長珩伸手輕輕撫了下青陵的鬢發,又捧起他的臉,笑意涼如霜雪,“一出戲而已,你是看客,怕什麼?”
青陵幾乎要從胸膛內跳出來的心又安定下來了。
但轉念間又悲傷地想,他現在竟然連商長珩不殺他都要感到慶幸和歡喜了麼……
“我怕他們死完了,就輪到我了。”青陵如實道,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
商長珩輕柔地撫了撫青陵的臉頰,留下一句猶如承諾的話,“不會。”
祠堂已經亂如一鍋粥。
青從南命人為青文旭收殮屍身時,臉色青白,昨夜他將那些祭品挪到主屋下面時,忽然眼前一黑,再睜眼,下面用養屍陣供養著的棺材已經被開啟,裡頭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一具肉絲都沒了的枯骨,上半身還搭在棺材的邊緣,看起來是想要從棺材中爬出來卻沒能成功的姿勢。
青從南的底氣全沒了。
無論是他爹還是往上幾代,雖然天賦差但好歹會點兒防身的手段,到了他這一代,那點兒術士血脈彷彿被熬幹了一樣,無論怎麼學都沒有用,就是沒有天賦,他的兒子也是一樣。
躲在祠堂就是因為他知道地底下還有個親爹,仰仗著他去弄死那個邪祟,卻沒想到他莫名其妙暈倒後,親爹都差點被人家揚了。
再一出來,就是聽人通報嫡長子也沒了,那死法他可真是太眼熟了。
二房一家來看了一眼便匆匆離開,想來也是被嚇得不輕,趕來的青文林更是臉色一白,他第一次看見這麼慘烈的屍體,到底忍不住沖到院子裡大吐特吐,混亂中不詳的灰霧也終於將整個祠堂都籠罩住。
只有青陵自己安安靜靜地坐在屋子裡頭歲月靜好。
直到有人叩響了他的門,沒等他同意,門就被開啟了,進來的是青從南,他已經心神大亂,看得出是在勉強地裝作冷靜,頭上的冷汗都顧不得擦。
“青陵。”青從南看見神色如常的青陵,總覺得這孩子身上帶著一股陰鬱,但想到他是怎麼出生的,又覺得理所當然,可還是有點膈應,他深吸一口氣,“你哥哥死了,也是被邪祟害死的。”
青陵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但沒想到下一句青從南便說:“現在你是青氏唯一的嫡出少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