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從南繼續說:“你娘也是因此而死,為父為了保你性命,不得不做主給你配了一門陰婚,斬龍山下的那座古墓裡頭有個了不得的,也就只好將你養在那裡頭,否則你哪裡能活到今日?前些日子斬龍山有異動,為父便知道那位是答應庇護,立刻就派人去接你回來,沒想到耽擱了這麼久,你才回來。”
難怪那邪祟口口聲聲的“我妻”,他們竟然當真是配了婚的夫妻。
青陵覺得荒謬至極,他腦子轉得快。
這話乍一聽確實是為孩子殫精竭慮籌謀的父親,可裡頭疑點也不少,據青陵所知,大夏疆土極廣,轄三十八州,臨蒼不過是東南邊陲明州的一座小城,更別提臨蒼裡頭一個做生意的商戶能有多大的本事?
他們怎知斬龍山下有古墓,又是怎麼配成的這門陰婚?還有所謂的異動,前幾日……豈不正是那邪祟出現的時機,坐馬車都要一日一夜的路程,斬龍山裡發生了什麼,青氏又是怎麼這麼快就知曉的?
青陵知道,青從南不想說,他問了也不見得能聽到實話,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青陵沒什麼感情,便只點了點頭,貌似隨意地問了句:“劉管家呢?昨夜我在馬車裡睡著,醒來就到這兒了。”
青從南臉色有一瞬的變化,像是恐懼,又很快調整過來,笑了笑說:“不必管他,我兒回來了就好,正好過幾日去祠堂祭祖,你也去給列祖列宗上個香,好讓青家的祖宗知道,你回來認祖歸宗了。”
而後青從南便再沒提起劉管家一行人,很明顯地不願提及此事,又無關痛癢的關心了幾句後便藉口尚有要務離開。
青陵平靜地看著他離開,看這個生父的眼神同路邊的一塊石頭沒什麼兩樣。
今日青從南解了他許多疑惑,聽上去似乎都合情合理,可禁不住神思,更重要的是那個邪祟!
青陵攥緊了被子,本就蒼白的指節更是沒了血色,從頭至尾,青從南都沒說過要如何處理那個邪祟,什麼夫妻什麼庇護,那東西對他的殺意幾乎都要凝成實質了!
至於為什麼一直沒有動手,或許是想留著他多戲弄羞辱幾日,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麼,但那邪祟就像野獸一樣,早晚有一日會取他的性命。
青陵咬了咬牙。
他不想死。
更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個邪祟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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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身上都是皮外傷,也不嚴重,次日便能下榻,只是青從南那邊說讓他自己好好養身子,連請安都免了,就好似只是將他從山中的院子挪到了青宅裡,養在外頭十八年的大房三少,連個來探望的人都沒有。
青陵知道,除了如今青氏當家主母所出的嫡長子外,他還有個庶出的二哥,除了昨日青從南來過一次,青陵就沒再見過其他人。
而且還有一事青陵想不通。
祭祖多是逢年過節,清明冬至一類,眼下剛過端午,祭的哪門子祖?
青陵靠坐在簷下的廊柱旁嘆了口氣,他連訊息也無處打聽,這院子裡只配了兩個小丫鬟,一個是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安兒,另一個是那日與安兒在外說話的福兒。
那叫安兒的小丫鬟奇怪得很,似乎不敢與他對視,每次青陵叫她來,安兒都倉促地低下頭,偶爾還能看見她眼神中毫不作偽的驚慌恐懼。
倒是從福兒那問出了不少東西,譬如青宅祠堂就在城南一座古宅裡,祭祖也是年年如此,只是提起劉管家時,福兒從不肯多說,但青陵卻覺得她知道些什麼,因為醒來那日,他曾聽見福兒在外頭說劉管家的死是“老天開眼”。
白綾,縊死,福兒是在聽見這個死法後說的,那條險些要了他性命的白綾似乎有些隱情。
殘陽最後一抹紅融入夜色,青陵撚了撚繡著水雲紋的袖口,剛想要起身回房,周身卻忽地被極其陰冷且熟悉的氣息包裹。
他整個人驀地一僵。
而後便感覺到一個冰冷沒有生機的懷抱從背後將他禁錮。
是他又來了,那個邪祟!
“真可憐啊。”那聲音冷而陰鷙,帶起的細微氣流也冰涼得沒有溫度,像是在譏誚著繼續說,“費盡心思逃到這兒來,有什麼用?”
青陵沉默了半晌,才遲疑且帶著幾分微妙語氣開口:“原來你會說這麼多話啊。”
邪祟大抵是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句,一時間竟也沒接得上話。
一人一邪祟就這麼怪異地緘默下來,整個院子裡的氣氛都安靜到針落可聞。
青陵也並非別的意思,畢竟前幾次這邪祟說話聲音幹澀語調緩慢,一次也說不了幾個字,但倘若能正常交談,他未必沒有機會和這邪祟斡旋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