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氏並未應聲而是邊打量茶樓的物品邊走問道:“我兒——沒為你們添些禍端吧?”
裴思衡聽後一頓,後又乖乖站在桌旁:“伯母言重了,掌櫃的是茶樓老闆,應該是我們為他添些禍端才是。”
祝氏聽後,轉身犀利瞧了他一眼。
裴思衡心生疑惑,須臾便緘默不語。
“事兒生於海邊鄉野,自幼熟讀詩書,雖六藝不精,但終歸也是尋常人家之子。平素行事散漫,心不在焉,且略有叛逆之意,然在我眼中尚算乖巧溫順。十六歲時,其忽離鄉闖蕩江湖,逢年過節,竟難見一面。現今於江南開設茶樓,每月皆會將銀票彙至京城,以供唐府之需。唐門雖非名門望族,然家族間亦常往來。我這數年,四處打探其下落,途中亦聽聞諸多閑言碎語。我不在乎他心儀何人,抑或與誰相伴,只望你能好生勸他與我回京,了卻他的親事。”
裴思衡一聽,眼中失色,欲言又止道:“對不住伯母,恕難從命,我無法左右掌櫃的人生大事。與其說是他的人生大事,不如說您問過他是否願意?”
祝氏將茶夾上的茶包輕輕一碰,茶包輕而易舉墜地,她立即打斷他:“他不需要願不願意,我比誰都瞭解我的兒子。”
裴思衡聽後竟然笑了,唐即事從未對他們吐露過自己家裡的事,今日一見,也難怪這三年的唐即事做事荒誕狂放不羈,就連一個不起眼的笑話都能笑三天,原是被逼出來的。
“而且就他經營這茶樓,我瞧著也無望。”
祝氏走了過來坐到太師椅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
晚間三人吃飯,唐即事兒時在家裡是最不願意看到就是飯桌戰場。
母親與父親時常為一件小事撕破臉,那時他還年幼,不知母親為何總是畏懼於父親,更不知母親無緣無故總是將氣撒在自己上,然而父親對他還算不錯,他一直對他和母親心懷感念,後來得知父親騙婚於母親,母親心懷怨念,一直被父親長期打壓,直到……
唐即事坐在四方桌捏著筷子一想到這裡,心裡絞痛,不敢再想。
祝氏見他面色蒼白,一時疑惑道:“事兒,你怎麼了?”
唐即事抬起頭搖搖頭。
祝氏喝了一口湯和氣問道:“你在外漂泊八年,總歸是會累的,何不找一個地方好生安置下來?”
唐即事無所感觸:“一直漂泊就會一直自省自己的過錯,這樣也挺好的。”
瞧他回話,牛頭不對馬嘴,盡找不著北亂答,祝氏心裡止不住的嫌棄這個大兒子。
“人生之路無論如何選擇,皆不過是平淡無奇的一生。人自降生,若遇開明之父母,便會送子入學堂;若逢愚昧之雙親,便會早早獨自謀生。及笄之年,無論是否情投意合,亦或有難言之隱,皆須成婚。繼而養育後代,如此迴圈往複。人愈往後,愈覺偌大之家族亦難敵一人之孤獨。誠然,亦難避人與人之間的茍且齷齪。既不願目睹此景,亦不願揣測此況而黯然神傷,更不願返璞歸真以求解脫。此等一切順理成章之安排,皆源於甘願承受此等索然無味之後果。故無論如何逃避流浪,自詡追求自由什麼之類的信仰,終究難以擺脫落寞孤寂之感。你果真能問心無愧地避開此等雷打不動之鐵律乎?”
唐即事看似低著頭吃飯,實則心裡止不住的聯想和推翻。
祝氏冷冷說完又看了一眼裴思衡,“裴公子,不知你可同他說了?”
裴思衡實在說不出口,這種和強人所難有什麼區別,是故歉意:“我不敢說。”
祝氏冷冷瞧了他一眼,露出好臉色為唐即事盛了一碗魚湯遞在他面前。
唐即事心中一暖,才接過,祝氏急切道:“我已經幫你訂好親了。”
此話一出,唐即事手頓在碗邊錯愕望著祝氏。
就連裴思衡都不再吃著碗裡的青菜。
祝氏捕捉到唐即事錯愕和驚恐,溫柔拍了拍他的手笑著:“你怎麼了,娘為你訂了門親事,說來也投巧,京城縣知縣,官居正六品,他的女兒尹瑟一日隨你表姐來府裡看望我,誤入你房中看到你的畫像,便心生歡喜,回去就同他爹提起,他爹也是瞧了你的畫像也是很中意,所以他便想將女兒嫁與你,我便幫你提了親,這樣也給你謀了個好前程,將來若是又機會做官,光耀門楣更好了。”
唐即事無情縮了手,對於她來說,他是算他兒子還是父親邪惡的縮影?還是什麼也不是?
裴思衡從未見過飯桌上的氣憤如此僵持。
祝氏期待他答複。
唐即事先是痴痴一笑,後是仰頭大笑,整個茶樓響起他的瘋癲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