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徐雙在,他一定會跟我說這段時間天有異象,禍埋伏線,桃花相沖,錢財欲破,讓我行事務必謹慎小心。
我還在安娜和雲嫣之間周旋的時候,一直四平八穩的唱片店卻出了問題——都因為老韓那兩盒該死的盜版帶。
九十年代初,改革開放打碎了禁錮人們的精神枷鎖,對文化領域追求的極大渴望,正規出版的書籍、音像製品等遠遠滿足不了市場的需求,盜版書、盜版音像製品也應運而生。
早期的盜版磁帶均來自廣東,因為當地有完善的配套工廠。如磁帶外殼、內芯、封套印刷等,當然最初都是為唱片公司供貨的。
後來人們發現只要有臺“一拖多”的速錄機就可以大量翻錄磁帶,盜版帶開始風起雲湧。品種多為最熱門的港臺流行歌曲:往往港臺那邊新專輯一出,這邊也有了盜版。就是與正規音像出版社拼時間差,不但價格低廉,還投人所好:沒有版權困擾,可以把不同專輯中最受歡迎的歌編輯在一起,稱為雜錦帶,深受市場歡迎。
奇怪的是盜版帶並非人人喊打。它有市場,需求量大,創造了上游產業:磁帶配件、印刷、包裝、運輸等的就業和稅收。從波波口中我還得知,諸如剛出道的那些無名歌手,甚至還需要盜版帶來打名氣——成本低廉。許多歌手錄音室剛出了deo樣帶)盜版商總會第一個拿到手,先盜版試水,等火了再出正版。
總之盜版的水很深,箇中套路讓我目瞪口呆。
我的店向來以歐美品種為特色,港臺只是蹭個熱度,如靠張學友、張國榮等熱門專輯吸引人氣,沒想在這上面賺錢。但那天老韓來送磁帶的時候帶了一批港臺盜版帶,封套印刷還算講究,歌曲都比較新,一定要我試著幫他代銷。
我怕被查,但看到可觀的利潤,就動了貪念,留下四十盒試銷。但這批帶子質量有問題,我聽了後就沒再放出來,怕損壞店的名聲。一直把它們塞在櫃子底層,想著下回退給老韓。
那天店裡來了兩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眯眼在店裡轉了半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年齡層次和模樣神態都不像我這種店裡該來的顧客。果然,當他們看到櫃檯裡被我疏忽的、老韓兩盒盜版帶的陳列樣品,眼睛就放出光來。
我心下一沉:太大意了!已是追悔莫及。兩人說這是盜版帶,出示了工商局的證件,還進櫃檯把底層準備退回的帶子也翻了出來。
兩人抱著一箱卡帶,讓我下午兩點去工商局處理。這之前不能再營業,說著就要我關上卷閘門。好在蔣老師看苗頭不對已給徐老闆打了電話,我和蔣老師還在跟那倆人爭執,徐老闆已騎車趕到他單位就在附近)。說了通好話,才同意店暫不關,但磁帶櫃檯上要放塊寫著“暫停營業”的紙牌。我只好照做。
正好張凡來上班,走到門口傻在那裡。
“我當時就讓你不要留。這和卡口帶不一樣,卡口帶好歹還是正版,上面查得到版號。”他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這老禿子,誠心害我們!”
現在說啥也於事無補了。老徐讓我別慌,說他已打電話給王館長,他正趕往工商局,讓我去工商局門口等他。之所以這麼急,是怕下午走正規程式就麻煩了——到底是老江湖,馮敬堯的模樣可不是給你看看的。
中午十二點,王館長在工商局門口下了計程車,見了一臉衰相的我劈頭就道:“怎麼搞的?最近查得很嚴!這個老徐,他沒通知你嗎?!”
我們找到了那個負責我這事的工商稽查隊隊長,也是姓王,三十左右。王館長常年混跡社會,也是“江湖老郎中”了,知道對什麼人下什麼藥。也不管對方說剛食堂吃了飯,硬是把他拖進了工商局大門旁的酒樓,什麼甲魚、爆鱔、大蝦盡揀好的點,還開了瓶紅酒。
本來這種情況走程式很麻煩,沒收磁帶沒話說,罰款是按照你獲得利潤的幾倍來的,但這數目很難確定,可多可少完全看管理者高興;且在完全處理之前不能營業,極麻煩。王館長看來經常處理種事,就是要在走流程之前快刀亂麻把事兒私了了。
酒過三巡,紅著臉的王隊長終於鬆了口,同意不走流程本來我這點貨就是小兒科),但那兩個稽查員這裡要打點一下。
“好說!”王館長遞上了酒杯:“幹了!”
上洗手間的時候,王館長跟我說問酒店老闆要個信封,裡面裝兩張“藍精靈”給王隊長,這事兒就過去了。
按理說這件事我不能去怪老韓,只能怪自己。這頓昂貴的飯錢,加上打點費,成了我貪念的代價——真是花錢消災啊。
我店裡逃過一劫,阿彭的歌迷髮廊也受了衝擊。
杭城兩大歌迷會合並後,會刊創刊號《樂音》也如期推出。這次是正規電腦列印、製版印刷,質量上與樂友以前的刻字油印天差地別。
我和張凡合作了一篇風格前衛的文章《空白》,以意識流、超現實的文風詮釋了流行樂壇又不侷限於此)的哲理性問題;張凡還翻譯了一篇《roing stone》《滾石雜誌》,美國發行的半月刊雜誌,創始於1967年。主要關注流行文化,透過不斷捕捉搖滾樂的經典瞬間,參與甚至製造了整個搖滾樂的歷史。)上的文章《黑膠唱片的末日》——新型的聲音記錄材質:cd唱片正以旋風般的速度席捲全球;光也發表了介紹比吉斯樂隊bee gees)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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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批還印了樂音歌迷會的招員廣告,阿彭早已派人在外文、三聯、現代等書店門口張貼。
每天阿彭坐在髮廊裡,等著上門的音樂愛好者辦理入會事項,並贈以會刊。頭兩天就有電話和上門的年輕人入會。這讓他很興奮。
第三天來了幾個年齡偏大的人——我現在看到年齡偏大的人來店裡心裡就發怵。但阿彭一定沒反應過來,笑臉上迎,還拿出入會表格讓他們填。結果其中一位上來把幾張“樂音”歌迷會的招人廣告擺在了他面前——來者正是民政局下面的執法隊。
行業協會、民間組織什麼的都屬民政局管理,八九之後對社會群體審批管理非常嚴格,貼張告示就想組會招人對民政局的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且民政局緊挨著外文書店,正是自投羅網。
來者不但收繳了店裡的兩箱會刊非法刊物),還要阿彭到局裡去做筆錄說明情況非法組會),並接受隨意張貼告示的處罰非法張貼)。
調查結果因初犯、並未造成什麼影響,最後不了了之。但這件事對阿彭打擊很大,也確立了他今後透過“正道”進入娛樂行業的決心。
這兩件事讓我看到世事無常。飛仔說搞不定哪天卡口帶又被查或不能賣了,趁現在還有錢,不如用掉!這話也有道理,如果錢被罰出去還不如先把它變成想要的東西,畢竟,錢最終是拿來花的。
說幹就幹,我把店裡的音響裝置升了級,買了套帶唱機的組合音響和一對落地音箱;把新鮮頭過了的“菲利普”公路型鎖進了車庫,和飛仔各買了一輛國產第一代山地車品牌“阿米尼”eee)最新款十八速山地車;並拋棄了我的國產海鷗df130更新為電子對焦的rb進口理光rih)相機;還一人配了一部進入資訊時代的入門裝備——nec日電)尋呼機……
積累的鈔票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沒有一絲心痛的感覺,覺得這才是活在當下最好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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