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他的氣息就越重。
鄭瀾頭一次在他身邊體察到一絲壓迫感,像是被他不聲不響地抽幹了周圍的空氣。
她微微錯開些角度,覺得自己一定是喝暈了,錯覺。
因為再抬頭時,邵昱年分明還是那副清朗的模樣。
邵昱年斂住愈來愈幽深的眸色,重新揣起澹泊平靜,對她笑了笑,聲線很是撫慰人心。
“寬心點。我又沒說讓你還。”
鄭瀾臉一紅。聽他這麼一說,她的虧欠感反而愈發重了。
“我知道第一次的吻意義挺重大的,你要是心裡覺得過不去,隨便給我提什麼要求都行。哪怕開個價也行。”
邵昱年看著她,臉色難言地重複:“開價?”
他搖了搖頭,只當她是真喝多了,不再糾結這兩個字,而是反問:“誰跟你說我是第一次了?”
沒人說。鄭瀾也覺得奇怪,自己理所應當地就覺得這該是邵昱年的初吻。
她偏頭看他,如實地答:“抱歉,我……想象力有限。所以有點想象不出你和女孩子接吻。”
然後又補了句:“不是的話就更好了。”
能降低她的罪惡感。
邵昱年未置可否。
在今夜之前,他也想象不出自己和女孩子接吻是什麼樣子。
這的確是他的初吻。
邵昱年沒談過女朋友。當初本科畢業時大夥聚餐,室友半醉著評價過他,表面對誰都挺好,實際很難真正對誰動心,但也不是眼界高的原因,就是心性太過成熟超脫了。
以至於一個別人覺得哪兒哪兒都好的姑娘,過一遍他的眼,就剩下一句毫無波瀾的:“還行吧。”
也是這個緣故,有女孩子朝他示好時,他總能一眼看穿,而後善意妥帖地婉拒。有時話都不必說透,對面就知道沒戲了,往往後面還能繼續當個普通熟人。
一句話總結就是:邵昱年這輩子單著都不奇怪。
室友還有兩個字的精闢補充:“活該。”
邵昱年將鄭瀾送回去,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校內宿舍時,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博士絕大多數都是獨立宿舍,但他被分到了走廊盡頭的套間,兩人共用一間小客廳,分睡兩個臥室。
套間裡的另個室友還沒睡,正聚精會神地打遊戲,見他回來,問要不要一起點個夜宵。
明大校風開放,不僅沒有宵禁斷電的說法,還對學生們自發建的外賣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周圍商家託人送到宿舍去。
邵昱年搖頭,正要回房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南光的蛋黃酥和老婆餅,是幾點出爐來著?”
“下午五點半。有時候第二天早上也賣。”
噢。他記下了時點,回房去了。室友按手柄的拇指頓了一頓,有些疑惑地望著邵昱年閃進房門的背影。
剛剛他問食堂點心的出爐時間時,臉上難得有一絲柔意。
不是他待人接物時的溫和,而是由內而外的輕快,似乎是有點高興的神色。
室友覺得有些奇怪,還從沒見過邵昱年這個樣子。哪怕他文章入頂會,都不像這樣。
室友還沒想明白關竅,螢幕上的角色已經被擊倒了。他低低咒罵了一句,連忙又將思緒聚在遊戲裡。
五六月的時節,明大的芒樹林陸陸續續掛果,或青或黃,沉甸甸地墜在樹尖上,隨機砸向路過的學生。
邵昱年從南光食堂出來,恰好撞見一個捂著頭滿臉汁水的同學,叫苦不疊地往宿舍回走。
湖畔隱隱傳來黑天鵝的嘶鳴,彷彿也在嘲笑他的倒黴。
邵昱年也忍不住動了動唇角。他開啟手機,敲了一條訊息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