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具個人情緒的評價。”阮真莎道,“但它具體有多‘狗屎’,您有想過嗎?”
“別學我說髒話。”單無綺道。
“抱歉。”阮真莎道,“但身處外城,說下流話是融入當地文化的一種手段。”
單無綺的眼皮抬了抬。
她問:“你不是外城人?”
“我是跟隨我的丈夫來到外城的。”阮真莎笑了笑,“他已經死了。”
“……節哀。”
“他為自己的理想而死,我並不為他感到哀傷。”阮真莎道,“說回之前的話題吧——九條禁令,它幾乎成為首長的代表性政令,它將公民限制在一個描著死線的框裡,讓公民連轉圜的餘裕都沒有。”
“它剝奪了自由。”單無綺附和道。
“但它的出發點是合理的。”阮真莎道。
單無綺再次抬起眼皮。
“基地的資源有限,這是每一位公民心知肚明的事實,無論是否接受過教育,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肚子有沒有填飽。”阮真莎的聲音十分輕柔,彷彿在講睡前故事,“單副官,您忘記了很多事,但您要知道,人類對貧窮和饑餓的忍耐度,遠遠超過想象的極限,越接近底層,這份忍耐度就越高。”
“越貧苦的人,幸福閾值越低。”單無綺道,“俗稱沒吃過沒見過。”
“九條禁令出臺後,乃至第二次人類篩選計劃實行前,外城公民甚至十分配合。”阮真莎道,“團結、友愛、勤勞、共榮,對基地的歸屬感和集體榮譽感支撐著他們,那段時間,因為配合九條禁令而餓死,甚至是光榮的。”
單無綺沉默。
這話聽起來簡直道反天罡。
“但一切毀於第二次人類篩選計劃。”阮真莎道。
“公民們終於受不了了,對嗎?我知道很多人都餓死了。”單無綺問道。
她已經從首長口中聽過這件事。
第一次人類篩選計劃,罪犯直接流放,而良民中,優者入內城,劣者入外城。
第二次人類篩選計劃,三成的外城人餓死在春天裡。
“您的情報網很強大,我有點不敢相信,您真的失憶了。”阮真莎贊美道,“是的,很多人餓死了,但餓死的只有外城人。”
聽到阮真莎的話,單無綺陷入了沉思。
每個人的描述都不可避免地帶著點蒙太奇。
三成的外城人餓死,和只有外城人餓死,完全是兩個量級。
前者是天災。
後者是人禍。
“當外城人勒緊褲腰帶,連地裡的種子都挖出來吃掉時,內城人的餐桌上卻擺著塗滿黃油的麵包。”阮真莎搖搖頭,“當外城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後,他們出離憤怒了。他們扛著鋤頭和鐮刀,第一次集體違反了九條禁令,彙聚在隔斷內城和外城的城牆下,向牆內的人討要說法。”
“他們得到說法了嗎?”單無綺問。
“沒有。”阮真莎答。
“因為落後的教育和閉塞的訊息,外城人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被這樣對待。”阮真莎的語氣一瞬間極其冰冷。
但她的措辭卻是憤怒的,猶如被堅冰包裹的火焰。
“我們——主動遞交辭呈,自願摘下核心黨員的頭銜,從內城來到外城的人,當即明白了首長的用意。”
“熱水都從底部開始加熱,因為加熱上層,只會讓上層的水變成蒸汽逃逸。”
單無綺的腳步微微一頓。
她豎起耳朵,胸腔裡的心髒砰砰狂跳。
阮真莎提著提燈,目視前方:“經過商議,我們重啟‘集體決策思維’專案,成立了最初的‘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