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三百 醒來的時候,身邊也空了,席……
醒來的時候, 身邊也空了,席玉麟上班去了。
霍眉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內心非常平靜、滿足,像一床在太陽下曬到幹燥的被子。這一覺, 她睡了十個小時。沒有任務需要早起去做, 沒有人需要她早起化妝消腫。
她換好衣服, 揣上了購物清單, 又從紙袋裡抽出一百塊錢, 打算去找木匠打傢俱。剛起身,外面就響起來刺耳的警報聲。
霍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撲到窗邊看, 底下的人全在有條不紊地疾走,看起來也不是很著急。什麼意思?
空襲!
霍眉從沒見過這陣仗,慌亂地把兩個大紙袋夾在腋下,撒腿就跑。她在平地上跑還算可以, 下樓梯卻真要命, 像踩著高蹺般不穩;那警報聲也不停,催命似地嗚嗚叫, 急得她直接在樓梯上摔了一跤, 扭了腳。
而重慶人民跑了五年的警報,早就能泰然應付了。看著沒有大步跑,行動速度也快,且輕車熟路、井然有序, 一會兒就全進了防空洞。
怕沒有自己的位置,霍眉更是心急,直喊救命,然而沒有一個人停下搭理。只好一瘸一拐地往最近的洞口走, 等她走到,警報都停了。最近的轟炸規模很小,就扔了兩顆小炸彈下來。
重慶人民又散漫地拎著菜籃子和公文包各回各家,袍哥倒是往外沖,挖廢墟救人、把人抬到醫院、乃至修補建築,他們在賑災方面比政府還上心些。
霍眉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啟紙包點數。點完第一遍,心裡就一涼;又點了第二遍,最終確認——掉了三張一百的。
沿路找回去,一無所獲。
三百是個驚天大數目,她不會因為過了幾年富貴生活就忘記這一點。在重慶,是普通家庭一個月的生活費。若掉到路上了,一定會被人撿走。
一瞬間霍眉簡直想給自己一個巴掌。在她隨手就能打賞金條的時候,她從沒弄丟過一個子兒;現在是席玉麟在辛辛苦苦賺錢,她一上來就弄丟了三百。
我怎麼這麼粗心,不知道把紙袋的口子捏在手上呢?
這天傢俱也而不必買了,她回了家,只是頹然地坐在地上發呆。發了許久的呆,聽到有人喊“302”,又如驚弓之鳥一樣跳起來,扒著窗戶往下看。
202的鄰居探頭仰望她,“你的電話!”
家中沒有座機,二樓的這戶人家有。有時候席玉麟上班遲到,席香閣真擔心他死家裡了,就跟202打電話。202也是個熱心人,一腳踹開房門,把在安眠藥效中暈乎乎的席玉麟拖起來。
兩次是正常的劑量,只是人還沒沒醒;一次是吃了半瓶,已經陷入深度昏迷。幸虧202來得及時,救了他一命。
事後席玉麟包了個紅包來道謝,說自己不是有意的,就是間歇性發神經。請不要告訴席院長。
一來二去,就熟了。
霍眉於是又著急忙慌地瘸著腿下去,接起電話。那邊聽到她在大口喘氣,頓了幾秒,“慢慢走下來就好,我等著你。”
“唔。”
“沒什麼事,就是剛才響警報了。你還好吧?”
他一說這個,她眼淚都要出來了,應付幾句就掛了電話。飯也沒心思做,在家裡翻了幾塊餅幹出來吃——席玉麟有時連一鍋煮都不想做,在家裡儲存了許多餅幹罐頭。
晚上席玉麟按照她的約法,一回來先掛衣服、洗澡,然後邀請她進去。她站起來,走了幾步,席玉麟連忙把她按回沙發上,“腳崴了?”
“水、水……”
他把水關了,一扭頭,她繃著一張臉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弄丟了三百塊。”
“弄丟了就弄丟了,”他說,“就當花錢消災。”
“沒有災,沒有災啊!別人說扔了兩顆炸彈,我連響兒都沒聽見,大概在很遠的地方。本來把紙袋留在家裡很安全,我非要帶著它……”她說不下去,忽然極大聲地哭泣起來,像很多年、很多年都沒哭過似的,一聲出來,恨不得將整個肺部的空氣都往外擠,只在中間猛抽一口氣。
席玉麟呆了呆,走到椅子邊上,把她的腦袋抱在懷裡。霍眉就拽著他的衣服哭,眼淚鼻涕全蹭上去,抱著一種自暴自棄的態度……如你這幾天所見,我的歲月過去了,現在只是個討人厭的瘋婆娘。
然而頭:“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她的聲音就小下去,仍嗚嗚嚶嚶的,用腦袋在他胸前來回蹭。席玉麟又道:“真的是很小一件事,你不跟我說,我都沒法知道,快別哭了。”
她嘟嘟噥噥地:“腳疼。”
家裡沒有藥品,他開了一瓶白酒淋在她腳踝上,用力揉搓起來。霍眉不知道怎麼回事,面對他,什麼風趣、討巧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像個怨婦似地訴苦:“我每天出門也是工作,回家面對他也是工作。我那時候真的很好看,但他嫌我的腳醜,說我剛睡醒臉上出油、嘴巴臭……我幫了他很多,到頭來全變成了他給我錢……”
她細數了何炳翀的一百零八條罪狀,就是沒敢說自己多次懷孕的事,怕席玉麟介意,不要她了。畢竟席玉麟正是好年齡,還是頭婚,她呢,她為何炳翀流産了三次。
席玉麟一言不發地聽著,適時地插了一句:“祥寧鞋局是你開的?我只路過幾次,看到招牌的名字,以為是巧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