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鶴洲 席玉麟靜了靜,寫道:我也是……
席玉麟靜了靜, 寫道:我也是。
霍眉抽回手,往他那邊縮了縮,“現在要吃藥嗎?”
“不用,才出差回來, 明早不用上班, 下午兩點前到就好了。再說, 這個藥效很快的, 十分鐘內就能睡著……”他頓了頓, “摸摸你,要不要?”
霍眉同意也沒反對, 閉上眼, 把半張臉埋在唯一的枕頭上,又拉上被子蓋好。他就用一條胳膊支著腦袋,另一隻手繞過去,順著脊骨撫摸她, 越撫摸, 越覺得她好瘦。
席玉麟又漫無邊際地想,我還是太容易沖動……離別八年了, 一見面就問結不結婚, 搞得我好像一直惦記她一樣。其實我也沒有一直惦記她,她肯定是沒有一直惦記我的,該死的霍眉。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要把手縮回來又不敢, 先觀察了一下,確認她睡著了,才縮回來。
結了婚,可是要負責的呀。
他一想起“負責”就難受, 各種壞情緒不受控制地湧上來。她值不值得我負責呢?她不會對我很壞吧?不能再出現一個有錢的男人,她就跟人家跑了吧?一負責可是一輩子的事。交朋友也就罷了,這可是娶妻,對方的品行很重要。
理性權衡之下,霍眉怎麼看都不是個好選擇;理性權衡之外,他就是想跟她待一塊兒。
席玉麟心氣鬱結地躺下了,渾身難受,想翻身,又怕吵醒她。看這個架勢,天明之前都睡不著了。
然而興許因為秋夜涼爽,興許因為雨聲瀟瀟,他不知不覺地也進入了夢鄉。醒來已經天光大亮,迷迷糊糊地一轉頭,看到了枕邊疊好的衣服。
從小到大,他就沒有睡前把第二天的衣服在床頭擺好的習慣,一直都是從被窩裡光溜溜地鑽出來、蹲在箱子前,扒出哪件是哪件。冬天也如此,就凍那一會兒。這習慣其實不好,受傷後,他剛醒來那會兒根本彎不了腰,撿不起東西、系不了鞋帶,幹脆就趴在地上找衣服。
因為改變意識的生活很弱,他的腦子又終日混混沌沌的。
然而現在他的枕邊就是出現了衣服,最下面是一條棉綢長褲,中間是一條深棕色的馬褂,全都疊得方方正正;最上面是襪子,捲成了一個小包。
霍眉決定好了今天他要穿什麼。
他愣了幾秒,雙臂從下往上把這摞衣服鏟起來,像個叉車似的,往廚房那邊走,因為聽到那邊有響聲。霍眉正倚在灶臺邊,以一種嫻熟到漫不經心的姿勢翻了幾下鍋鏟。
席玉麟就問了句很傻的話:“你在幹嘛?”
她道:“不是要我當你婆娘嗎?”
他徹底呆在那裡了。霍眉又道:“衣服穿好,把桌子收了。現在十二點半,你小心遲到了。”
她盡最大所能,僅用一個鍋和一個鍋鏟做出了正常的食物:炒花飯。米飯炒得焦焦的,拌了豆米、蛋花和鹵幹子,味道很香。
畢竟是席玉麟急著上班,她把鍋端來,推到他那邊。狗日的,一個碗都不買!倘若兩個人要一起吃,全把頭埋在這個小鍋邊,簡直就和豬爭食沒有區別……她想起那畫面,哈地笑了一聲,對面就微弱地吸了一下鼻子。
霍眉突然不敢笑了。
席玉麟一直把頭埋得很低,動作緩慢地扒了幾口,忽然猛地轉身回了房。她簡直有點坐立難安了,又不敢叫,又不敢跟過去,就坐那兒搓自己大腿。
幾分鐘後他才出來,先遞過來一個還印著“康福大藥房”字樣的紙包,然而其中沉甸甸的,全是鈔票,“家裡的錢就放你那兒吧。”
“噢。”
然後又遞過來一個印著“芹芹照相館”字樣的紙袋子,裡面裝著各種各樣的檔案:戶口本,房産證,工作合同,電話簿……
她實在沒忍住,“你就不能買一個檔案袋嗎?”
席玉麟繼續道:“不出差的話,我每早七點要到市院,晚上下班的時間不定,七八點左右吧,不回來吃。家裡的事你不用管,自己把飯做了就行了,我晚上回來打掃、洗衣……現在是有點髒亂,呃,我不知道你會來,以後我會隔天打掃一次的。”
她也有點呆呆的,“好。”
接著他又拿出一副地圖,告訴她往最近的防空洞的路線怎麼走,一看時間要遲到了,就叮囑她把每個防空洞的位置都背下來。
還好轟炸的高峰期已經過了,自太平洋戰爭後,日軍沒空再來重慶,只零星轟炸過幾次。不然他真的不能放心,跑防空洞,就是比誰跑得快。霍眉是小腳,她跑不過人家。
到了市院,不往練功房跑,他先去找了席香閣。
義演剛剛結束,市院才正常營業一年多,而他的三千存款就是在這一年裡買了房子還剩下的——不包括任何灰色收入。現在法幣嚴重貶值,普通家庭的月收入都由最初的十幾塊漲到了四五百,三千實在不算什麼。
但也不可能總賺這麼多,大部分都是拍電影所得。電影劇組都喜歡來戲班子裡挑演員,輕松,不用又唱又跳的,他們挑中了席玉麟,席玉麟也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