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吐博弈
詔獄地牢的黴斑在火把下泛著詭異的靛青色，沈清歡攥著鐵柵欄數到第九十九滴滲水時，甬道盡頭傳來陶罐碎裂的脆響。林婉兒染血的裙角掃過青磚，藏在餿飯裡的銀匙正巧卡進鎖眼：”西市七家奶坊的掌櫃全被蘇景明收買了，謝公子帶人劫了漕運的乳酪船。”
沈清歡掰開冷硬的牢飯，黴米間裹著的蠟丸裂開半幅輿圖：”潼關水門上游有處廢棄的皇家牧場，先帝在位時養著三百頭西域犛牛。”她將輿圖浸入餿水，墨跡暈染處顯出”未時三刻”的硃批，筆鋒與千叟宴毒簽同源。
刑場外的哭嚎聲穿透石牆，二十口熬煮鶴頂紅的大鐵鍋正騰起毒霧。謝雲舟的咳嗽聲混在更鼓裡：”三刻鐘後第一批死囚問斬，裡頭有六個是給禦膳房送過奶的腳夫。”
沈清歡突然扯斷襻膊的系帶，麻布在鐵柵上磨出焦痕：”用硝石製冰的法子存奶，地窖第三層有前朝留下的冰窖。”她蘸著血水在牆上畫出牧場暗道，”蘇景明的人在戌時會炸毀水門，必須趕在漲潮前——”
”沈姑娘接旨！”獄卒的呼喝打斷密談。傳旨太監的護甲刮過石壁，捧著的鎏金食盒裡盛著杯牛乳，”太後恩典，賜你全屍。”乳脂表面浮著細密的氣泡，泛著與千叟宴毒酒相同的靛藍。
林婉兒的琵琶弦忽地繃斷，沈清歡趁機打翻食盒。牛乳潑灑處，青磚滋滋作響蝕出蓮花暗紋——正是三皇子府暗衛的標記。謝雲舟的摺扇架住太監咽喉：”這巴蜀的井鹽味，倒比宮裡的牛乳還鮮。”
未時的日頭爬上東市旗杆時，三百頭犛牛正被趕過朱雀橋。沈清歡混在驅牛的胡商隊伍裡，皮帽下漏出的發絲沾滿草屑。領頭的粟特人突然勒住韁繩，鑲金彎刀挑起她的襻膊：”姑娘這趕牛鞭的結法，倒像茶馬道上的大理馬幫。”
”掌櫃的看看這個。”沈清歡丟擲半枚狼牙符，齒痕與粟特人頸間掛飾嚴絲合縫——這是從催吐的囚犯胃裡取出的信物。胡商瞳孔驟縮，牛群忽然發狂般沖向糧行貨棧，裹著牛糞的蹄鐵踏碎了蘇景明布在街面的毒蒺藜。
謝雲舟的馬車趁亂撞開牧場木柵，車轅暗格彈開的陶罐裡，凝乳酶遇熱析出絮狀物。林婉兒割開犛牛喉管，溫熱的牛乳混著血水灌入皮囊：”冰窖第三層的硝石存量，只夠鎮住兩個時辰。”
五更梆子驚破殘夜時，第一批牛乳已送至太醫院。沈清歡盯著太醫正往銀針上塗抹薑汁：”牛乳遇斷腸草會凝結成塊，用蘆葦管插喉催吐。”她突然掀翻藥箱，藏在夾層的赤箭麥粉遇乳即沸，將青銅藥杵蝕成蜂窩。
”沈姑娘這是何意？”老太醫的白須沾著奶漬。謝雲舟的摺扇挑開他衣襟，露出內襯的蓮花暗紋：”大人這身藥香，倒與三皇子書房薰香同源。”扇骨暗格掉出的密函寫著”催吐者誅”，字跡與千叟宴選單如出一轍。
暮色染紅詔獄高牆時，第一百零三個中毒者吐出黑血。沈清歡攥著染汙的麻布，忽然嗅到一絲胡餅的芝麻香——這氣味與粟特商隊運送的乳酪車上的油漬相同。林婉兒劈開木桶，桶底黏著的羊皮卷記載著西域解毒古方，落款處畫著九連環圖騰。
”明日午時，胡商會館。”謝雲舟咳著展開浸奶的密信，牛乳在紙上凝成旋渦狀暗紋，”有人要用九連環換潼關的佈防圖。”
糧行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蘇景明用斷指蘸著牛乳在窗欞寫”環”字，每道筆畫都在月光下泛著毒光。暗處的胡商正將赤箭麥粉壓進乳酪，烙鐵印上的蓮花紋與催吐藥碗底款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