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膳苦甜
三月的晨霧裹著藥香，在沈記食肆的後院凝成淡青色紗幔。沈清歡握著蒲扇輕搖藥爐，看陶罐裡翻滾的苦杏葉漸漸舒展成父親手劄裡繪制的形狀。謝雲舟的月白中衣搭在竹椅上，襟口殘留的杏花粉正被晨露暈染成胭脂色。
”沈掌櫃這火候，倒比禦醫局的藥童還精準。”謝雲舟倚著門框咳嗽，蒼白指尖拂過案上鎏金藥盒。盒中赤箭麥粉與崖蜜混作一團，甜腥氣裡混著絲柏枝苦味——正是三皇子別院特供的”解毒散”。
沈清歡的銀簪突然插入藥湯，簪頭纏著的發絲遇熱蜷曲：”謝公子這藥引子，是從潼關軍械庫旁的杏林採的吧？”她挑起片浮沉的苦杏葉，葉脈間的赤色紋路與春風盜遺留的鎏金箔暗紋重疊。
藥爐忽地爆出火星。謝雲舟的摺扇掃落飛濺的藥渣，扇骨暗格彈開處，半枚青銅鑰匙正卡著片焦黑的《驗毒手劄》殘頁。沈清歡的瞳孔倏地收縮——那殘頁上的批註，分明是父親的字跡。
糧行地窖的藥香混著黴味。蘇景明用黑犀皮手套翻動賬冊，殘缺小指勾著鐵勺在糖漿裡攪出漩渦。暗格裡突然滾出個描金藥罐，林婉兒三日前埋的機關啟動，罐底黏著的杏花箋上，”潼關”二字被糖漬洇得模糊。
”東家，謝家的藥童在買陳年崖蜜。”夥計跪在漫溢的糖漿裡，”說是要解杏花毒。”蘇景明忽然將鐵勺捅進藥罐，黏稠的漿液潑向牆面，凝成沈清歡的側影：”把去年窖藏的赤箭麥粉混進蜜糖，今夜送去謝府。”
朱雀橋頭的義診攤飄著苦澀藥香。沈清歡將解毒丸裹進青團，看赤豆餡裡混著的陳米漸漸發黑。布莊王夫人剛咬一口便劇烈咳嗽，團心滾出半枚帶火漆的杏核。
”這...這是潼關軍械司的標記！”人群騷動中，謝雲舟的馬車碾過滿地落英。車簾掀起處丟擲本灑金簿冊：”謝家藥廬昨夜失竊的，可不止這點杏核。”
沈清歡的銀簪挑開封條，木箱底層的暗格裡，潼關佈防圖正與赤箭麥粉緩緩反應。她忽然瞥見謝雲舟袖口漏出的杏花箋——正是春風盜特製的信箋。
申時的藥廬飄著詭異的甜香。沈清歡掀開第七個藥罐，看苦杏葉在沸水中蜷成蓮花狀。謝雲舟突然劇烈咳嗽，帕子上的黑血滲入青磚縫隙，遇潮竟顯出”風箏”字樣。
”這杏葉用柏煙燻過三遍。”她將藥渣按在宣紙上，黴斑漸漸拼成潼關地形圖，”謝公子以身為餌，是要釣三皇子這條大魚？”
暗處突然射來弩箭。謝雲舟扯過沈清歡滾向藥櫃，箭簇釘入的抽屜裡掉出捆風箏線。染血的絲線上黏著杏花粉，在暮色中泛著胭脂光。
”沈掌櫃可願與我放場風箏？”謝雲舟咳著展開染血的地圖，”潼關三萬將士的糧草，可都系在這根線上。”
五更天的糧行後院升起孔明燈。蘇景明用斷指蘸著毒藥在燈面寫”苦”字，最後一筆拖向沸騰的藥鍋。暗格裡突然滾出捆風箏線，二十年前的密信在火光中蜷曲成灰。
沈清歡立在晨霧裡，指尖纏繞著帶血的風箏線。赤砂顆粒在琉璃瓶中泛著幽光，與謝雲舟玉佩的缺角嚴絲合縫。藥廬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林婉兒染血的琵琶弦纏著半張藥方——”崖蜜為引”的字跡，與父親臨終前顫抖的批註重疊得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