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劫
二月驚蟄的細雨裹著杏花香，在沈記食肆的簷角凝成淡粉色的霧。沈清歡用銀簪撥弄新採的杏枝，花瓣間細如塵芥的花粉簌簌而落，在青石板上洇出點點胭脂色——與春風盜遺留的點心盒印記如出一轍。
”謝公子差人送了藥膳方子。”林婉兒捧著描金食盒進來，斷弦纏在腕間勒出紅痕，”說是要借咱們的灶眼煎藥。”掀開的夾層裡，潼關特産的苦杏核正與赤箭麥粉混作一團。
沈清歡的簪尖刺入杏核，乳白漿液滲出剎那，謝雲舟的咳嗽聲已至廊下。他月白錦袍沾滿花粉，襟口螭紋玉佩泛著詭異的胭脂光：”三皇子別院的杏林開了，邀沈掌櫃共賞。”
糧行後院的杏樹枝條探過牆頭。蘇景明用黑犀皮手套翻動賬冊，殘缺的小指蘸著花粉在窗欞寫”劫”字。暗格裡突然滾出個鎏金匣，林婉兒埋的機關啟動，匣中二十年前的杏林地契泛著黴斑——每張”沈氏”印鑒旁都添著偽造的蓮花紋。
”東家，謝家的藥童在摘苦杏葉。”夥計跪在飄滿花瓣的石階上，”說是要解春風盜的毒。”蘇景明捏碎茶盞，瓷片紮進掌心：”把去年窖藏的赤砂混進杏花粉，今夜撒遍汴京城。”
朱雀橋頭的杏雨沾衣欲濕。沈清歡立在義診攤前，將解毒藥揉進青團。謝雲舟的馬車碾過滿地落英，車簾掀起時帶進股甜膩的花香：”沈掌櫃可聞出這杏香摻了漠北赤砂？”
她忽然撚起飄入藥碾的花瓣，對著日頭細看——花粉顆粒間嵌著赤色晶粒，正是潼關軍械庫特製的火藥引信。林婉兒的琵琶弦驀地繃斷，不遠處牡丹坊的啞巴琴師正將杏枝插入門環。
”當心！”謝雲舟的摺扇掃落飛來的杏枝。斷枝裂口處滲出糖漿，遇風凝成”軍械”二字。沈清歡的銀絲纏上琴師手腕，扯開的衣襟露出心口蓮花刺青——與三皇子扳指上的徽記嚴絲合縫。
子時的更鼓驚落杏花如雪。沈清歡伏在謝家藥廬的橫樑上，看藥童將苦杏葉投入陶罐。謝雲舟突然劇烈咳嗽，袖中滑落的藥方被杏雨浸透，硃砂寫的”潼關”二字正緩緩滲血。
”這杏葉用柏煙燻過。”她躍下房梁，簪尖挑開藥渣，”遇熱則成毒霧，謝公子這病越治越重了。”陶罐突然炸裂，滾燙的藥汁潑向謝雲舟心口，騰起的蒸汽裡赤砂花粉凝成蓮花紋樣。
暗處弩箭破空而至。沈清歡扯過謝雲舟滾向藥櫃，箭簇釘入的抽屜裡掉出半枚青銅鑰匙——與父親遺物箱的鎖孔嚴絲合縫。謝雲舟的玉佩突然碎裂，螭紋缺角處露出絲糖漬，腥甜氣與三皇子別院的薰香如出一轍。
五更天的糧行地窖飄著焦糊味。蘇景明用斷指蘸著毒花粉在窗欞寫”藥”字，最後一筆拖向沸騰的藥鍋。暗格裡突然爆出火光，二十年前的杏林地契在烈焰中蜷曲成灰。
沈清歡立在晨霧裡，指尖撚著從謝雲舟衣襟沾來的花粉。赤砂顆粒在琉璃瓶中泛著血光，與春風盜遺留的鎏金箔漸漸融合。謝家藥廬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林婉兒染血的琵琶弦纏著半張藥方——”苦杏三錢，崖蜜為引”的字跡，與沈父臨終前顫抖的筆觸重疊得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