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敗絮
沈清歡的銀刀剖開鰣魚鰓蓋時,腐臭味被濃烈的丁香氣息裹挾著湧出。牡丹坊後廚的琉璃燈將魚鰓照得通透,本該鮮紅的鰓絲泛著詭異的靛青色——這是用孔雀石粉染色的痕跡,混著丁香只為遮掩屍腐氣。
”紅綃姑娘這&09;,倒是比古墓裡的帛畫還講究。”她指尖挑出鰓間暗藏的蠟丸,浸入姜醋後浮出半張鹽引,”運河冰窖存的陳年腐魚,配上蘇記的毒鹽,當真金玉其外。”
紅綃的鎏金護甲突然扣住驗毒銀盤:”沈掌櫃的刀工,倒是比獄卒的刑具更利落。”她鬢間步搖晃出細碎光影,藏在魚腹的赤箭麥粉簌簌而落,”這般驗法,豈非砸了牡丹坊百年招牌?”
林婉兒的琵琶弦猝然崩斷,餘音震得梁間灰塵紛揚。沈清歡趁機將蠟丸殘片拋向燭臺,遇熱爆開的粉末在空中凝成三皇子府的蓮花紋。謝雲舟的摺扇剛要捲走證據,坊外忽起急促的梆子聲。
”有人中毒了!”龜公的嚎叫撕破夜色。雅間沖出的富商口吐白沫,指間還粘著八寶魚的醬汁。沈清歡掰開他眼皮,虹膜血絲呈蛛網狀——正是赤箭麥混孔雀石粉的毒性反應。
紅綃的絹帕突然捂住口鼻:”沈掌櫃的銀刀驗過所有食材,獨獨漏了這壇陳醋。”她染著蔻丹的指尖掀開醋壇,二十隻死蟑螂浮在表面,”諸位請看,這才是真正的敗絮其中!”
更夫老趙的銅鑼在此時破窗而入:”官差查案!”他火把照亮後廚角落,五鬥櫥暗格裡赫然堆著黴變的貢米。沈清歡的銀簪剛要挑開米袋,卻被衙役的鐵尺壓住手腕——米粒間摻雜的,正是她特製的醃菜鹽。
”人贓並獲!”總捕頭的鎖鏈嘩啦作響,”沈記以毒鹽醃菜,更在鬥菜中下毒害命!”他靴尖踢翻醋壇,蟑螂屍體間滾出個油紙包,展開是蓋著沈記印章的砒霜買賣憑證。
林婉兒的紅綢纏住衙役手臂:”這憑證墨跡未幹...”話未說完,暗處射來的弩箭割斷綢緞。謝雲舟的飴糖擊落第二支箭,箭尾綁著的密信卻飄入火盆——”速燒”二字在烈焰中蜷曲成灰。
子時的更鼓混著琵琶殘音傳來時,沈清歡已被押出牡丹坊。她回頭望見紅綃倚著朱欄,護甲縫隙露出半截斷指——與蘇景明的傷處如出一轍。暗巷裡閃過獨眼李的銅煙鍋,煙絲混著赤箭麥的腥氣。
地牢陰濕的牆壁滲著血鏽味,沈清歡的囚衣沾滿醃菜鹽粒。她摩挲著腕間鐐銬,鐵環內側的漕幫浪花紋正硌著骨節。忽聽隔壁囚室傳來嘶啞哼唱,竟是《鹽工號子》的變調——”青龍潭底沉銀箱,黑鹽換得紅頂戴...”
五更雞鳴,獄卒踢進來的牢飯餿氣刺鼻。沈清歡的銀簪挑開黴米,發現飯粒拼成的”醃”字。簪頭突然觸到碗底凸起,撬開竟是半枚玉帶鈎——與花魁鬥菜那夜撿到的斷痕嚴絲合縫。
晨光穿透氣窗時,她將餿飯捏成團擲向牆壁。黴斑在濕氣中蔓延,漸漸顯出運河輿圖的輪廓。暗處傳來鐵鏈拖曳聲,蒼老的囚犯隔著柵欄低語:”姑娘可識得徐禦廚的九宮醃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