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鹽破局
沈清歡的陶甕啟封時,醃蘿蔔的酸香驚飛了糧行簷下的信鴿。晨光穿過甕口白霜,照見鹽粒間摻雜的赤色晶體——這是她從蘇記賑災鹽裡篩出的赤箭麥粉,遇水即化的毒物此刻凝成珊瑚般的碎晶。
”東家,西市鹽價又漲了!”阿福抱著賬本沖進後院,褲腳沾著運河邊的淤泥,”碼頭苦力鬧事,說醃菜的粗鹽吃腫了腿腳。”
林婉兒倚著梅樹調弦,裹傷的白布滲出淡黃藥漬:”蘇景明這是要斷了百姓的醃缸。”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彈飛鹽粒,正中梁間窺視的糧行夥計眼窩,”可憐這盯梢的,連偷鹽都要捱打。”
謝雲舟的摺扇挑開鹽袋,扇骨縫隙裡簌簌落下青灰色粉末:”漕幫運來的官鹽摻了三成觀音土,遇潮結塊。”他突然將扇面浸入水缸,浮起的泥漿竟拼出漕幫貨船的吃水線,”這船吃水比尋常深六寸,裝的怕不是鹽。”
沈清歡的銀針紮進醃菜壇,針尾瞬間蒙上灰翳:”明日掛&09;的幌子。”她突然掀翻鹽甕,摻毒的鹽粒滾落陰溝,驚起成群碩鼠,”勞煩謝公子放話,就說沈記要開醃菜擂臺。”
午時未至,朱雀橋頭已支起十口青石醃缸。沈清歡將陳年鹵汁澆在冰塊上,翡翠色的液體漫過橋面溝壑,蝕出”鹽”字的甲骨文。穿短打的漢子們攥著鹽票圍攏,汗味裡混著腿腳腫脹的腥氣。
”這第一壇,醃的是運河邊的葦根。”沈清歡的竹簽挑起暗紅的根須,”蘇記鹽船吃水線下的淤泥,最是入味。”圍觀人群鬨笑中,糧行夥計突然抽搐倒地——他偷嘗的醃菜裡,摻著雙倍赤箭麥粉。
謝雲舟的馬車恰在此時駛過,車簾掀起處丟擲卷潮汛圖:”三日後大潮,蘇記鹽船要走險灘。”圖紙邊角沾著鹽粒,遇鹵汁顯出三皇子府的蓮花紋,”沈掌櫃的醃菜,可抵得過這場風浪?”
暮色初臨,二十家醬園掌櫃齊聚後院。沈清歡掀開窖藏三年的老壇,琥珀色的醃汁裡浮著金絲楠木牌:”今日起,各家醬菜改用沈記鹽引。”她將木牌分發給眾人,牌面星紋遇鹽即顯”漕”字暗記。
五更梆子敲響時,林婉兒在鹽袋夾層發現半枚玉扣。沈清歡蘸著醃汁拓印玉紋,缺角處與冰窖暗道裡的機關嚴絲合縫:”原來蘇景明借醃菜偷運私鹽,走的是徐禦廚的冰道。”
糧行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蘇景明捏碎鹽罐,斷指在傷口上蘸出血書:”告訴三皇子,沈清歡動了鹽鐵司的命脈。”他蘸血在窗欞寫”鬥”字,最後一豎拖得極長,像把出鞘的菜刀。
晨霧中,牡丹坊飄來試菜的香氣。沈清歡將新制的醃梅子碼入漆盒,每個梅核都刻著”花魁”二字。對街青樓忽起琵琶聲,林婉兒裹傷的白布換成紅綢,絃音裡帶著醃菜的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