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玄機
沈清歡的銅勺磕在冰鑒邊緣時，盛夏的熱浪正炙烤著朱雀橋的青石板。酸梅湯在鑒中泛起細密的霜花，驚得排隊的老叟直揉眼睛——這是她按殘譜所載，用硝石混著窖冰調變的消暑秘方。
”東家，地窖第三壇梅子發黴了！”幫廚阿福的喊聲裹著寒氣從梯口傳來。沈清歡提著風燈往下走，青苔斑駁的臺階突然打滑，燈影晃過牆面時，她瞥見冰磚縫隙裡閃過道金屬冷光。
林婉兒的琵琶聲從頭頂飄落，彈的竟是《塞上曲》的變調。沈清歡會意，故意提高嗓門：”取些黴梅子給對街藥鋪，就說能治赤箭麥毒。”話音未落，暗處傳來瓦罐碎裂聲，偷聽的糧行夥計踩中了提前潑灑的酸梅汁。
子夜時分，沈清歡獨自返回地窖。風燈照在發黴的陶壇上，黴斑排列竟似北鬥七星。她按殘譜所示，將七枚銅錢投入壇中，酸液蝕去銅鏽後，壇底浮現出暗格機關。
”咔嗒”一聲，窖壁的冰磚向內凹陷，露出條幽深的甬道。腐臭味裹著冷氣撲面而來，沈清歡的襦裙瞬間結滿霜花。她摸出備好的火摺子，火光映出壁上鑿痕——每道刻痕深淺相同，正是漕幫纖夫拉船時的計數手法。
甬道盡頭堆著二十個桐木箱，箱面凝著厚厚的冰霜。沈清歡的銀簪撬開鎖扣，整塊凍成冰坨的赤箭麥映入眼簾。麥粒間夾雜著金箔碎片，拼出三皇子府的蓮花紋。
”妹妹好興致，夜半來此賞冰雕？”林婉兒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驚落壁頂冰錐。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刮過冰面，”這赤箭麥凍了三年，藥性可比新鮮貨烈十倍。”
沈清歡將金箔投入隨身攜帶的酸梅湯，湯面立刻浮出漕運司的批文：”蘇景明倒是會藏，拿我的冰窖當私庫。”她忽然掀翻木箱，凍硬的麥粒滾落甬道，敲擊聲竟似更鼓節奏。
五更梆子傳來時，兩人已退回地窖。沈清歡將新制的酸梅湯澆在機關處，冰磚縫隙裡的鐵鏈遇酸生鏽，徹底卡死了暗門。林婉兒撥動琴絃冷笑：”謝家船隊今夜過青龍閘，運的怕不是醃梅子吧？”
晨光初現，沈清歡在櫃臺下發現個油紙包。展開是張殘缺的冰窖圖，筆跡與父親如出一轍，圖角批註著”玄字道通漕”五字。她將圖紙浸入酸梅湯，墨跡暈染處顯出謝雲舟的私章，章紋缺角與冰磚刻痕嚴絲合縫。
糧行二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蘇景明捏碎第五個藥瓶，殘缺的左手在犀皮手套裡痙攣：”去黑市買五十斤硝石，把冰窖溫度再降三成。”他腳邊的炭盆裡，半張燒焦的漕運圖正蜷曲成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