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營銷
沈清歡將銅鑼敲響第三遍時，簷下的麻雀驚飛了排隊老叟的瓜皮帽。晨霧還未散盡，朱雀橋頭已蜿蜒出半裡長隊，最前頭的綢衫員外攥著竹製腰牌，絹帕拭汗時露出內襟的三皇子府暗紋。
”今日八寶鴨僅售二十隻。”她掀開蒸籠的剎那，荷葉香混著崖蜜甜鑽入人群鼻腔，”前三位贈秘製豉油，後七位得藥膳湯方。”木勺敲打陶甕的脆響裡，隊尾突然傳來瓷碗碎裂聲。
穿短打的漢子擠到攤前，脖頸青筋暴起：”小娘皮瞧不起窮人？”他踹翻條凳，露出腰間青龍幫的銅牌，”今日這鴨子，爺爺要包圓！”
沈清歡的竹簽刺入鴨腹，挑出枚金絲楠木牌：”貴客見諒，這鴨肚裡塞著謝家漕船的貨單。”她將木牌浸入鹵汁，浮出的金線拼出蘇記糧倉的輿圖，”若要強買，可得去戶部備個案。”
人群鬨笑聲中，林婉兒的琵琶忽起《十面埋伏》。謝雲舟的馬車恰在此時駛過橋面，車簾縫隙裡丟擲的飴糖正中鬧事者後頸。那漢子正要發作，忽見糖紙上印著刑部火漆印，罵聲頓時噎在喉間。
未時三刻，最後一籠鴨油包子售罄。沈清歡數著錢箱裡的碎銀，忽然發現三枚邊緣帶齒的私鑄錢。對著日頭細看，錢孔處殘留的赤箭麥粉正簌簌落下——這是蘇記糧行地下錢莊的標記。
”明日減至十五隻。”她將私鑄錢投入鹵壇，翡翠色液體泛起血沫，”再加條規矩——持竹牌者需親自到場。”
暮色初臨，糧行二樓傳來算盤珠的爆響。蘇景明捏碎第七粒檀木珠，黑犀皮手套浸在藥酒裡：”去僱二十個乞丐，明日辰時躺滿朱雀橋。”
五更梆子未落，橋面已橫七豎八躺滿病漢。腐臭味驚得早市商販掩鼻繞道，賣炊餅的劉老漢剛要收攤，忽見沈清歡推著獨輪車款款而來。
”各位久病纏身，小女子略通醫術。”她掀開車上陶甕，藥香混著肉香漫過橋面，”今日義診施粥，診金只需...”木勺指向對街糧行，”去蘇記買鬥新米。”
人群霎時騷動。裝病的乞丐們面面相覷，領頭的突然暴起砸鍋，卻在觸及藥湯時慘叫縮手——湯面浮著的崖蜜遇體溫即凝，將他五指黏在勺柄上。
”這診法倒是新鮮。”謝雲舟的摺扇挑開乞丐衣襟，露出內藏的青龍幫腰牌，”蘇會長濟貧，都濟到刑部通緝犯身上了？”
沈清歡將黏住的五指浸入鹵汁，翡翠色液體蝕去偽裝的病容：”諸位現在去衙門自首，還能趕上今秋流放的好天氣。”她突然提高嗓門，”後邊排隊的客官看仔細，這米湯裡可沒加赤箭麥！”
巳時正，食肆照常開張。限量十五隻的告示牌旁，新添了幅《問診圖》，畫中病漢眉眼與蘇景明有七分相似。林婉兒的琵琶弦上沾著金粉，奏的是《漁樵問答》，卻把看畫人的心思都勾進蒸籠裡。
申時末，最後一滴豉油售罄。沈清歡在收拾攤位時，發現灶膛灰燼裡埋著個錫盒。盒中密信蓋著三皇子私章，墨跡暈染處正是謝家船隊今夜航線。她將信紙折成紙鳶，放飛時蘸了崖蜜的尾羽，在暮色裡劃出螢火般的軌跡。
更鼓聲中，謝雲舟的船隊悄然轉向支流。沈清歡數著新制的竹牌，在第三十二枚背面刻下星宿圖。糧行二樓，蘇景明正用斷指蘸藥酒寫密信，窗紙上映出的剪影，恰似棋盤上被圍剿的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