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桶金
沈清歡將鹵汁澆在青磚上時，磚縫裡突然竄出簇幽藍火苗。林婉兒撥動琴絃的手勢驟停，琵琶聲裡多了個變徵之音——這是她們約定的示警暗號。
”蘇記的人往鹵壇裡倒了東西。”林婉兒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挑起絲黏液，對著晨光細看，”石花菜熬的膠，遇熱會結成毒網。”
沈清歡的竹勺在鹵汁中畫圈，黏稠的液體逐漸透出翡翠色：”倒省了我買凝膏的錢。”她突然將鹵汁潑向樑柱，蛛網狀的膠質裹住只灰鼠，那畜牲抽搐兩下便不動了，”勞煩姐姐放話出去，就說咱們要辦&09;。”
午時的日頭爬上飛簷時，食肆外已聚了烏泱泱的人群。穿綢衫的富商踮腳張望，挎籃的婦人交頭接耳——皆是被”嘗毒免單”的幌子引來。沈清歡立在臺階上敲響銅鑼，驚飛了蘇記糧行簷下的信鴿。
”今日推出盲盒套餐。”她掀開紅布，露出十口描金漆盒，”花五十文，可能吃到禦膳，也可能嘗到砒霜。”人群嘩然中，林婉兒的琵琶迸出個肅殺的音符。
穿短打的漢子最先按捺不住：”小娘子莫唬人！真有毒怎辦？”
”問得好。”沈清歡突然抓起漆盒擲向空中，謝雲舟的摺扇恰在此時展開。漆盒撞上扇骨彈開，八寶鴨的香氣混著砒霜粉末簌簌而落。謝雲舟用紫砂壺接住毒粉，斟出的茶湯竟泛起琥珀光：”此毒配碧螺春，倒是別具風味。”
人群爆出喝彩，銅錢如雨落進陶甕。沈清歡背過身備菜時，指尖微微發顫——方才那漆盒機關，是她連夜用馬車彈簧改制的。
暮色初臨時，錢箱已堆滿碎銀。林婉兒數著銀錠忽然嗤笑：”蘇景明派了三個夥計來試毒，全栽在謝公子那壺茶裡。”她撥開銀錠底層的油紙，露出張漕運司的密函，”你猜他們往鹵汁裡摻毒時，可曾想過會毒到自己人？”
沈清歡將密函投入鹵壇，看著羊皮紙在翡翠色的液體中蜷曲：”勞煩姐姐將今日剩的砒霜，包成花粉送去牡丹坊。”她蘸著鹵汁在案板畫符，正是殘譜上”以毒攻毒”的配方。
二更梆子響過，謝雲舟踏著月光送來崖蜜。他月白袍角沾著牡丹花粉：”沈掌櫃的盲盒，倒是比戶部的賑災糧更搶手。”紫砂壺突然傾斜，蜜液在桌面彙成運河走勢圖，”三日後有船運赤箭麥入京，走的是蘇記新闢的水道。”
沈清歡的菜刀剁在砧板上，震得蜜圖漾起漣漪：”謝公子可知，赤箭麥遇崖蜜會析出金砂？”她將白日收集的毒粉撒入蜜中，竟真的浮出點點金芒。
五更雞鳴，沈清歡在灶膛灰燼裡扒出烤軟的竹牌。三百枚盲盒腰牌刻著星宿紋，浸過鹵汁後顯出深淺不一的翡翠色。林婉兒倚著門框調弦：”蘇景明今早砸了六個漆盒，這會兒正請大夫診脈呢。”
開業第三日，漕工們的號子聲成了最好的吆喝。沈清歡看著錢箱溢位的銀錠，忽然將三成盈餘換成銅錢，盡數倒在朱雀橋頭。蹦跳的銅板驚得糧行夥計踩空擔子，新米混著赤箭麥撒了滿街。
”姑娘這是何意？”布商王員外擠在人群中發問。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沈清歡踩住粒滾向陰溝的銅錢，”三日後開流水席，各位憑今日拾得的銅錢入席。”她餘光瞥見謝雲舟的算籌正撥開人群，在滿地銅錢間擺出個”漕”字。
當夜糧行二樓，蘇景明捏碎第五枚檀木算珠。他左手殘缺的小指在犀皮手套裡痙攣：”去黑市找二十個亡命徒，明早我要看到沈記食肆變墳場。”
更鼓聲中，沈清歡將最後壇鹵汁封入地窖。月光透過氣窗在地面投下星圖，她忽然想起殘譜背面的讖語：”金砂現，漕運變。”瓦罐裡析出的金砂，正與謝雲舟蜜繪的運河圖不謀而合。
林婉兒的琵琶在屋頂響起《十面埋伏》，絃音驚醒了打更的老趙。他火把照見牆頭黑影時，沈清歡正將砒霜粉混入麵粉——明日要蒸的壽桃，餡料該換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