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之弦崩斷就在一瞬間。
耿霽月有些荒唐地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您原來是這麼想的,父親。”
天地混亂於此刻。
“報——耿良大將軍被叛軍斬於馬下——”
邊城迅速淪陷的同時,暴民從南陵、從東湘一路湧進紫安城。人心大亂。
自皇帝“重病”起,禁軍便形同虛設,如何經得起暴民沖擊?不過數日,便如危巢,一擊即破。
衛翎帶人闖進定坤宮時,便見楊慈音堪堪躺在一旁的地上,身下一團血跡。寒雀死死地護在她身前,老皇帝的鞋履沾著血。
“要不是我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孩兒來繼承這江山,你這老東西早死了……”
殷守從衛翎身後走到老皇帝身旁,去扶他的一條臂膀,楊慈音見來人,冷笑一聲:
“衛翎,你也敢來。你別忘了你的藥還在我手上。”
“如何不敢來?”衛翎平靜地走近楊慈音,寒雀立刻做出一個防備的姿勢,衛翎一笑,“我與心愛之人已表明心意,我就是今日死在這裡,阿姊也會來即位。現下邊城盡在耿霽月掌控之中,南陵與東湘的民兵也連創勝績,兒臣死而無憾。”
說時遲那時快,衛翎拔劍直斬寒雀面門!
寒雀眼神一凜,亦拔出佩劍,兩兵相接,迸出數道銀光,險險幾劍都擦過對方面門,卻只留下血珠亂落,不分勝負。
在此時,宮門忽開,衛清晏帶兵湧進,步奐寸步不離地跟在衛清晏身邊。寒雀眼神一凜,自覺無望,忽然調轉劍頭就要往步奐的方向刺去!
衛翎分神,慌忙去擋,寒雀眼神一狡,反手滑劍,下一秒,衛翎猛地吐出一口血,再看胸口已被鮮血浸透。
也幾乎在同時衛清晏拔劍上來,幾劍將寒雀的劍挑飛,護在衛翎身前,寒雀還欲欺身上前,衛清晏翻了一個劍花,利落地一劍割開寒雀的咽喉。
鮮血飛濺,衛清晏的一身白衣忽被染成血色。
步奐急步上前,拖住衛翎,急急扯下外衫團於衛翎胸前,片刻確認後對上衛清晏的眼神,示意:“死不了。”
衛清晏舒了一口氣,轉頭對上老皇帝的眼神,殷守正一手攙扶著老皇帝,見衛清晏目光,只覺不妙。
“他是你的生父——”
又一記皮肉破開之聲,大殿中一切歸於死寂。
金蹄踏塵之聲從遠處紛揚而來,耿霽月進城了。
柳輕塵接到華燭簡訊趕來時,定坤宮已被濃厚的血腥氣浸淫許久。階上躺著三具死屍,一具是老皇帝的,一具是寒雀的,還有半具是楊慈音的未成形的死胎,步奐將那胎兒翻過來,看不出男女。
楊慈音萬念俱灰地跪坐著,眼中淩光似碎成一地雜塵。衛翎早早地被抬下去救治,此刻應已穩定下來。
柳輕塵快步上前,哀憫地看著楊慈音:“你當初殺我母親……又給我們下藥,將我們趕出宮去時,可有想過此日?你想不到罷,想不到一個隨手殺死的歌女的女兒又成了你的歌女,將仇記到今日!”
楊慈音的眼神似聚焦了一瞬,柳輕塵移開眼神,轉頭示意步奐跟自己來到定坤宮的一扇書架邊:
“若我觀察無錯,那宮人應當就被鎖在這裡。楊慈音的藥均由她一手調變,你想辦法保住楊慈音性命。若是能控制這宮人,說不定靈王殿下的蠱病就有法子。”
說著,柳輕塵如無數次偷偷觀察的那樣,擰開了定坤宮的機關。
熟悉的木質摩擦聲響起,步奐往裡望,卻呆住了。
裡頭那宮人的一雙眼睛平靜地望過來,先是錯愕,然後複歸於平靜。
像是早知道今天的一切。
步奐愣了半晌,才恍然。
明明應該恨她的,恨她曾把自己當成藥奴,恨她丟下自己……
更恨她說謊。
但是步奐仍舊跌跪下來,喚了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