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沒試過的總歸試試才知道。”斟酌半晌,跪著的一地侍女中,穿著最是富麗的那個終是開了口。眾侍女見她開口,頭便低了下去。這是梅妃從薛家帶來的陪嫁丫鬟,聽她的總不錯。
“快。”她隨口點了兩個侍女的名字,“將靈安軒那位請過來。皇後剛定了他們為宮廷效力,叫他們來,他們總不會不來。”
“梅妃娘娘生病,太醫院無策,梅妃娘娘特求靈安軒派人進宮,為梅妃娘娘診上一診。”
聽了楊靈音這麼一言,步奐便在這個初春的雨夜,踏上了前往頤芳宮的路。雨液將花葉的腥氣揚得格外醉人,也格外躁動不安。
步奐帶著醫箱趕到頤芳宮時,便聽見裡頭傳來婦人的尖叫聲和無數器皿被砸碎的聲響。步奐有些忐忑,卻利落地用白布捂住口鼻,硬著頭皮進了頤芳宮。
梅妃正將宮中的簾帷撕了一半,一雙血紅的眼睛正對上步奐沉靜的眸子。她一愣,轉身就要朝步奐撲過來,步奐一側身,梅妃便撲了個空,她再飛速從醫箱中取出一套銀針,在梅妃身上輕點數下,只聽“咚”地一聲悶響,梅妃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步奐舒了一口氣,轉頭便見一宮的侍女公公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步奐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將不省人事的梅妃拖到床榻上。侍女們隨即反應過來,忙迎上來點燈的點燈,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頤芳宮內重新回歸了寧靜,唯聽見春雨在宮外臺階上淅淅瀝瀝。
“彩香姐姐這一請果真沒有請錯人。”宮女們議論紛紛。
與此同時,梅妃從薛家帶來的丫鬟——彩香有些恭敬地迎上來,在步奐身邊站住,一邊看著她的動作一邊道:“這病是我們姑娘從孃胎裡帶來的,自小逢雨天就犯,自入宮之後,越發嚴重了。”
“除了渾身瘙癢冒疹之外,還有何症狀?”
“筋骨抽痛,宛如蟲噬一般。”彩香如是答道。
步奐點點頭,讓彩香幫著自己繞過銀針,將梅妃身上的衣物盡數脫下,露出完整的肌膚來。她面不改色地看著那些紅疹,又用手帕輕輕撥弄檢視紅疹的樣態,隨即自言自語道:“不過普通赤疹,怎會有如此症狀?”
她隨即又拔掉了幾根銀針,輕輕將梅妃喚醒,後者睡眼惺忪,意識到方才自己竟沉沉睡去,面上浮現幾分驚奇,她有些迷濛地看著步奐,明顯因為剛才的哭鬧耗盡了力氣,但隨即癢痛又至。步奐見她又要哭鬧起來,忙按住她的手,一邊示意彩香幫自己按住她:“娘娘,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若是你能回答至關鍵處,這病或可根解。”
彩香正好奇著,隨即便聽見步奐道:“你的母親,是否是青樓女子?”
梅妃動作一僵,隨手抓住頭上的一根簪子便要往步奐臉上紮去,彩香忙上前攔住,小臂上被簪子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你個賤貨,你敢編排我母親,你……”
步奐神色不變,彩香卻攔在步奐面前:“姑娘切莫介意。娘娘的生母的確是歌女出身,娘娘從小因此沒少受欺辱,所以才……”
“閉嘴!”梅妃目眥盡裂,“我才不是歌女生的賤種,我是梅妃,梅妃!”
步奐冷言道:“發病時,神志也有些不太清晰。”
現在榻上的梅妃,哪裡還有半點歌宴上從容不迫、嬌俏風流的樣子?就是有人說她是青樓裡最不受寵的歌姬也不為過。不過她一張臉還是美得動人,只不過那張臉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著。
步奐將手從梅妃的脈搏上拿下,從容不迫道:“梅妃娘娘的生母不僅是歌女,還是東洋人的歌女,而且於梅妃娘娘出生後暴斃而亡,我可猜對了?”
彩香一驚:“正是,不過這是怎麼……”
“東洋人多好淫邪之物,傳聞有蠱名為浪銀,蟲身蛇尾,若將此蠱植入歌女腹中……”步奐似乎在強忍著惡心,頓了頓,“則歌女輕賤浮浪,攝人心魄。”
“姑娘您的意思是。”
“浪銀蠱頑固,極難肅清,若暴斃時不能妥善處置,那麼這蠱蟲便會另擇宿主棲居。”
彩香聽言,有些不可思議地捂住嘴。
“而想來,這蠱蟲另擇的幼主,便是梅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