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湯
當素雪將這個訊息帶給步奐時,她給眼前歌女檢查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問:“那麼,我可否和當年的回春堂主一樣,有進宮的機會?”
“奴婢不知。”素雪誠實道。
對於步奐來說,因為有回春堂的前例在先,這樣的聖眷並不稀奇,倒是能不能入宮這個問題更讓她關心。如果想查清當時步隱被判刺君之罪的具體經過,進宮無疑是最快的路徑。
雖然步奐為歌女檢查的手半分未抖,但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緣於對靈安軒未來的憧憬,還是對步步逼近真相的忐忑。
她一切複仇的意志都是建立在對“步隱沒有刺殺皇帝”的信念之上,可要是有呢?再退一步說,她如今和衛清晏、耿霽月等官宦子女都多少有了些交情,她不願去想他們對步隱的事知道多少,更甚者說,是否參與其中?
“姑娘,姑娘?”素雪在她面前揮了揮手,“你怎麼了?一時被這喜訊砸暈了?”
步奐回過神來,敷衍地搖搖頭,將眼前歌女的病症又細細檢查了一遍,隨後列了一張單子,交給素雪調配。不管真相如何,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現在最重要的是靈安軒。只要保證住靈安軒和宮中的聯系,查明真相或許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麼想著,步奐忽然聽見耳邊輕聲的尖叫,她轉過頭時,便見素雪放下了藥方,和一個女子緊緊相牽著手。步奐忙走過去,沒等她開口,素雪便轉過頭來:“姑娘,這是當年與我一同入宮的姊妹。名喚素軒的。”
步奐抬眼,正對上素軒一雙並不十分清明的眼睛。素軒的蒼白的鬢邊微微滲出汗,她又一身白衣,烏黑的發絲垂下來,白日見鬼一般。她此刻有些勉強地回應著素雪的笑意,但步奐卻看出來,得趕緊讓她坐下休息,不然她撐不了多久。
而素軒此刻蒼白虛弱、魂不守舍的模樣卻竟與當時的素雪有些類似。見素軒強撐著向步奐點頭問好,步奐忙將她拉過來坐下,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腕上。
素軒的脈,竟與那日素雪的脈象極為相似。但是可能因為拖著的時間更久,素軒的脈象要更為虛弱一些,彷彿下一秒魂便要飛走了一般。
急急讓素雪拿來銀針,步奐先讓素雪的脈象平穩下來,吩咐素雪去尋一些安神強魄的藥材,又讓秋舫去煮了與素雪一樣的藥方。兩位侍女走後,一時只剩下素軒和步奐兩個人。
在用銀針穩了素軒的脈象之後,她的血色立刻回來些許,鼻間的氣息也慢慢平穩下來,不再虛而無力。她似乎感覺到步奐的可靠,便不再多費力氣說客套話,而是渾身放鬆下來,用身體表達了對步奐的信任。
步奐竭力維持著素軒的清醒,從脈象來看,與素雪的笑哭無常不同,素軒應當是長時間陷入極低迷的情緒中,以至於長睡不醒。雖然與素雪的情況並不相同,確極有可能是相似的心疾所致。若是素軒今日不來靈安軒就診,怕是她撐不過三日。
剛才素雪說,這是與她同進宮的姊妹。步奐想到這邊,冷汗自鬢後滲下,她曾懷疑過素雪是孤例,之所以從宮中回來後發病,只是因為發病的時候恰好趕上出宮。如果她之前還心存著僥幸,那麼素軒便無疑是在告訴她,不,無論是素雪還是素軒,定然不會無緣無故有同樣的經歷、相似的脈象。
所以,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姑娘,藥來了。”步奐從素雪手中接過湯藥,讓秋舫幫著喂藥,一邊拉著素雪道:“素雪,我有些話想問問你。”
素雪看到素軒的情況,又揣摩了步奐讓她和秋舫前去搜集的藥方,心中大致已經有了個猜測。因此一離開素軒,她便迫不及待辯道:“宮中發生什麼,我真的不記得了。”
步奐撫上她的手:“我不是在怨你不記得。只是想問問你,當初和你們一起入宮做歌女的,一共有多少個姊妹?”
“九個,怎麼了?”
“你當真沒有辦法將她們都尋過來?”
“若是她們都和素軒姐姐一樣繼續當歌女,或許我還能託人在附近的酒樓歌館找一找。但若是她們嫁了人,又或是在什麼地方隱居,這便難尋了。”素雪沉吟片刻,“怎麼了?”
步奐當然不好直接道“我懷疑你們在宮中被人下了藥”雲雲,她只得對素雪道:“素軒表現出來的病症,與我初見你時你的症狀極為相似。”
猶豫片刻,她繼續道:“當初診你的脈時,我認為你沒有性命之虞,但是素軒……若不是她主動來靈安軒,我怕她撐不過三日。”
當日,幾匹快馬從楊府中飛奔而出,他們的目的地,則是紫安城大大小小的醫館。
“要尋九位符合以下特徵的婦人。”半柱香之前,步奐無視素雪大驚的神色,轉頭讓秋舫叫來了楊府的管家,“年齡在二十出頭,身材苗條,曾進宮當過歌女,自三年前起笑哭無常,或是頹靡低弱、抑或是高歌不止,醫治無方。無論是小醫館,還是被仁濟堂、長生閣拒絕過的病人中,都要細細找尋。”
步奐和楊府管家吩咐完,轉頭問素雪:“你說,出宮之前,他們給你們每人喝了一碗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