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喘著氣從車頭下來,顯然也嚇得不輕,他和華燭一齊將奶孃的屍體搬了下來,直直運進殷府。
“謝殿下護我。”踏入殷府的大門時,步奐對衛清晏行了一禮,衛清晏卻也像拍華燭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什麼謝不謝的,你是耿將軍的人,我護著你是應該的。”
但是衛清晏還留著半句話沒有說:“再說,他們不敢殺我。”
兩人回到府上,步奐聽見府外的樹葉又是一陣響動,想必那人是走了。但是聯想到那日青纓在殷府被毒箭射中、暴斃而亡的慘狀,步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她隱隱知道,如果那個刺客想,她現在肯定已經命喪黃泉,但是她卻沒有,為什麼?
衛清晏已快走到廂房門口,注意到步奐仍然沒有跟上來,轉頭道:“想什麼呢?”
“想那刺客的動作。”步奐沉浸在思緒裡,全然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如實將心裡的想法說出了口。覺察到衛清晏的眼神,她忙知道失言,於是閉了嘴。
但衛清晏卻反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你覺得那刺客行為有什麼古怪?”
仔細觀察了衛清晏鼓勵的眼神,確認她是真的想聽答案,步奐才斟酌著開了口:“我在想,那刺客既然有隔窗取人頭的本事,她本可以在奶孃一上車時便將其刺殺,這樣一來,我們甚至不會從奶孃口中知道有關她接頭人的任何資訊。但是那刺客偏偏等了一段時間才將奶孃殺死,為什麼?”
衛清晏聽了她的話,沉思半晌:“為了避免誤傷商隊?當時我們的車馬就停在離商隊不過咫尺的地方。人潮攢動……”
“殿下,我覺得不像。”步奐沉聲道,她直覺這和衛清晏詢問的那頂轎子有關,但是轉瞬間她又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種直覺,於是又住了嘴。
衛清晏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又輕輕拍了拍她,軟聲道:“仇姑娘,你累了。去好好歇息歇息罷,你今日助我尋得奶孃有功,我謝你還來不及,怎麼好意思再勞煩你?剩下的,交給我罷。”
步奐點點頭,直覺得自己或許想多了,跟著華燭去了廂房歇息。
經歷了這麼一遭,回到府中已臨近亥時。夜禁的鐘聲在遠處敲響,層層疊疊蕩到殷府,雖然雨水已涸,但是上上下下的草木花蕊中仍然殘存著香涼的濕氣。步奐回到廂房中,發現自己的裙擺不知什麼時候濕了一片,於是點燃一支蠟燭欲將其烘幹。
這時候華燭叩了叩廂房的門:“仇姑娘,我回來時順路去耿府告知了耿將軍,你今夜且在殷府安心住下,好生歇息,不必多憂慮了。要是有什麼需要,喚外頭的婢女即可。”
步奐走到門前開啟門,向華燭鄭重道了謝,目視對方點點頭,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步奐索性任由廂房的門敞開著,讓涼風徐徐吹進來,攪動廂房內的一潭燭影,她又找了張竹椅坐下,輕輕揉捏著方才因為奔逃而痠痛的腳踝。
無論在太極殿,衛翎房中,還是在城門,今日都發生了太多事,以致於步奐都沒注意到,雨後的夜色如此溫柔。
殷家到底是文人出身,相比較森嚴的耿府,殷府四處栽種了各色花木,巧設了許多假山流水。睜眼時,步奐只覺一片謐靜,閉上眼,卻能聽見府中婢女蓮步輕移的聲響,混草木簌簌沙沙,宛若仙樂。
此時是冬天,殷家的庭院裡只有寒梅沁香暗暗浮動,但是在步奐的鼻尖,另一種香氣卻強硬地驅趕走臘梅香,霸道地霸佔著她的嗅覺。步奐猛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腰間不知何時被繫上了一隻蒼藍色的香囊。幽幽不絕的薄荷香氣正從香囊中傾溢而出。
步奐一驚,薄荷香氣牽引著白日的記憶盡數複蘇眼前。
倒是奇怪,這香氣,她只在衛翎身上聞到過。而她今日是第一次見那個衛翎,若是他系的香囊,他做這事的動機是什麼?步奐有些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衛翎,但是記憶和理智又告訴她,沒有。
這麼想著,步奐將香囊從腰間解開,放至眼前細細揣摩,發現上頭沒有繡衛翎的名字,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她還沒有來得及細看香囊上的繡字,卻突然看到幾隊婢女急急跑向正房的方向。
她忙將香囊系回腰間,出門攔住其中一個婢女:“怎麼了?怎麼都往正房跑?”
“是殷大人,殷大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