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晏剛拿起茶盞又放下了,忙站起來:“她長什麼樣子?”
臨近傍晚,宮中各處都點起了夜燈,遠遠近近一片融融的暖色。珍嬪舊居門前,舊雨留下的水塘未幹,倒映出宮燈的影子,卻更像一片未幹的血跡。
見衛清晏來,珍嬪房裡的婢女忙迎出來,聽完了衛清晏的描述,她卻驚道:
“這個奶孃,她昨天剛死了。”
衛清晏眼目一凝,正要轉過身回馬車,步奐卻上前一步:“可否將她的屍首拿來給我們看看?”
須臾後,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首被從舊居中運出,雖然屍身還未腐壞,但是已經隱隱透出了臭味。將其抬出來的婢女紛紛用袖子掩著口鼻。
步奐卻面不改色地快步上前,“唰”地一下將白布拿開,隨即向衛清晏搖搖頭:“不是她。”
在殷文瑜的描述中,那奶孃比殷孝慈大個十來歲,細眉眼小,鼻翼處有一粒小痣,但眼前的人眼睛大睜,粗眉如炭,自然和殷文瑜描述的樣子大相徑庭。
衛清晏眼神一暗:“我這就託人去下通緝令。”
步奐一行人從宮裡出來時,便見那奶孃的畫像已經貼滿了大街小巷,正在夜風中飄揚著。此刻還未到夜禁,大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煙火氣不絕。
又恰逢年關將近,收了麥子的莊稼人總閑不住,紛紛在大街上製作了各色小食叫賣。晶瑩紅潤的冰糖葫蘆反射著暖黃的街燈,相比之下,通緝令卻顯得有些破壞氛圍。
步奐瞧了瞧衛清晏的神色,後者卻全然沒有在意大街上的氛圍,只低頭玩弄著手上的墨玉扳指,若有所思著什麼。察覺到步奐的眼神,她抬起頭來,眼睛微彎。
“我沒事。”衛清晏輕輕道。
步奐點點頭,二人正無話可說,華燭突然一掀車簾,道:“殿下,方才那位死的奶孃,不知為何今夜要出城殯葬,說是奶孃的家人等急了,說他們老家有習俗說死人需在三天內回到故土。現在人在城門。屬下覺得有古怪。”
衛清晏思忖片刻,突然冷笑一聲,轉頭對華燭道:“將他們攔在城門,我這就過去。”
華燭一點頭,足下一點,身影立刻融在夜色之中。半暗的車廂裡,月光照得衛清晏的臉色闇昧不明,步奐不解,問道:“殿下覺得哪裡有古怪?”
“時間。”衛清晏簡明道,“婢女說人是昨夜死的,現在已經入夜,若人要在三天內回到故土,那麼最遲明晚就要回去。但是我看過那奶孃的奴籍,她家鄉在南陵最南邊的村,就是用最快的馬不吃不喝運回去,也最少要兩天。”
“恰恰,又是在貼了通緝令之後不久,突然要求出城……”步奐順著她的話往下延伸。
衛清晏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有人急了,藏不住狐貍尾巴。”
她們的馬車在城門前停下之時,恰聽見遠處傳來華燭耐心的勸說聲。此刻雖離夜禁不遠,但是依然有不少商賈選擇在這個時候將貨物運送出城。
運送奶孃棺材的隊伍離城門最近,因為華燭不讓他們出城,舊雨留下的泥濘尚在,棺材又不好隨便在地上擱了,所以那隊伍便堵在最前面。
而短短半柱香的時間,運送棺材的隊伍後邊便已積攢起了不少商賈的運貨隊。眼看著離夜禁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們也不免有些著急。
“憑什麼不讓我們出去?人家運個棺材能有什麼蹊蹺?皇親貴胄的權力再大,也不能大成這樣吧?”
壯漢的聲音一出,引來一片附和,衛清晏一下馬車,便立刻成為了睽睽眾目的靶子。
“屬下已經搜查過了,棺材中確實沒有什麼異樣,隨行的人也都沒有異常,殿下,要不要放行?”
衛清晏拍了拍華燭的肩膀:“你先告知後面的商隊,若是他們因夜禁而被找麻煩,盡可搬出我的名義,我向他們保證,一定在夜禁之前放他們出城。”
步奐有些訝異地看了衛清晏一眼,沒想到衛清晏有如此的自信。果然在華燭的安撫之下,那些商人漸漸安靜了下來,衛清晏在棺材周邊走了兩圈:“這棺材似乎比普通的要厚了些。”
“殿下,這是他們老家的規矩。棺材要夠厚,人才能葬得安穩……”棺材隊一人向衛清晏解釋道。
衛清晏點點頭,沒有作響,一切似乎陷入僵局。
步奐轉頭,百無聊賴地看著後面商隊,有些商人看前面堵著,幹脆讓夥夫將肩頭的貨物卸了下來。前夜雨剛歇了,泥卻還是淤濘的,夥夫因長時間停留在原地,半隻腳已經陷進了泥裡去,留下深深的腳印。
她突然眼神一凝,忙走到衛清晏旁邊:“殿下,我知道哪裡有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