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剎那之間,四目相對。
眼前的人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嘴唇薄、卻並不讓人覺出無情,只顯露出幾分欲說還休的溫潤。他的一邊眉毛因為驚訝而微微挑起,著一身竹青色的衣衫,領口微微敞開著,隱約可以看見勁瘦的身體輪廓。寬松的袖口中露出他的一截手腕,此刻正有力地握著步奐的那把匕首,而匕首旁邊的腕骨上,則有一粒小痣,像雪中的鐵星。
步奐隱約覺得這動作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只機械地看著他,等他將刀花翻畢了,才反應過來,忙一連後退數步,做出一個防禦的姿勢。
男子還來不及收回自己的驚訝,只有些愣在原地。
“你……”
步奐隨即意識到自己的面紗在剛才的追逐中早已經掉落。但是她細看男子的面容,確定對方絕無可能認識自己。她唯一的武器已被奪走,硬碰硬不是個辦法,再看男子耐心的神色,並不像要將她趕盡殺絕的樣子。
她眼睛一轉,當即跪下來,低頭道:“奴婢是珍嬪生前的婢女,因為實在思念珍嬪娘娘,所以才去太極殿中打擾,沒想到被當成賊人,實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隨即她快速瞄了一眼男子探究的神色,補充道:“還……還請靈王殿下通融。”
靈王卻並沒有正面回複她,只問:“你現在在何處做事?”
這一問,問得步奐渾身緊了緊。她尚且不知靈王與衛清晏是什麼關系,若是如實回答,若眼前人與衛清晏不和,則自己的行動很有可能成為他對付衛清晏的把柄。
步奐急中生智道:“奴婢在宮中做灑掃的活計。”
“灑掃的活計?”對方的眼睛帶了點笑意,“怪了,我怎麼之前在耿將軍身邊看到過你?”
他隨即視步奐如無物似的,哼著小曲,將匕首放到自己的書案旁,留步奐一個人在原地無措。步奐這才注意書案的印章上寫著兩個字:“衛翎”。
“怕是殿下……看錯了罷。”步奐袖中的雙手緊攥,緊緊盯著衛翎的行動。他一點也不緊張似的,放鬆地靠在榻上,露出一截光裸的咽喉,一雙眼睛看著步奐,似乎要將她看透,他隨即站起身來,往步奐的方向走了幾步,步奐只聞見薄荷香氣越發濃烈,隨即衛翎俯下身來,在她耳邊道:“我不會看錯。”
但聽衛翎很快補充道:“不過,要在這宮中活下去,便一定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理解你。”
步奐直視回去:“殿下,你也一樣麼?”
衛翎嘴唇一抿:“我當然也一樣。”
此時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除了衛翎身上的薄荷香氣,步奐還隱約能聞見剛剛梳洗完的皂香。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眯了眯眼睛。
“如果殿下沒有旁的事,奴婢就回去幹活了。”步奐一欠身,正要走,衛翎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府?”
“不用勞煩殿下。”
衛翎瞭然,有些急道:“那麼,你要是在宮中遇到任何難處,都可以來找我。”
步奐有些奇怪。她與衛翎認識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的語氣卻熟稔得彷彿他們是故交一般。
如和衛清晏約定的那樣,步奐在珍嬪舊居門口與衛清晏彙合。衛清晏揹著手從門裡出來,淡淡地給了步奐一眼:
“可有遇到什麼難處?”
步奐猶豫片刻,但還是沒將遇見衛翎的事和衛清晏說。一是不願衛清晏為此憂心,二是覺得衛翎看上去並不面憎,想來應與衛清晏並無過節。因此她很快將遇見衛翎的事情拋之腦後,只一心向衛清晏報告珍嬪的狀態:
“殿下想的不錯。珍嬪娘娘身上的確有青紫痕跡。不過卻不像是被毆打,倒像是長期按摩所致。”
“按摩?”
“對。”步奐快走兩步,跟著衛清晏進了馬車,“對於産婦來說,按摩可以正胎位,確是良法,但若是按摩不當,也有可能會傷及産婦與胎兒。例如湖州便有收生婦以沸水浸草鞋按摩孕婦之腹,以使胎墮下。”
“你母後生産前,確實有一名奶孃日夜為其推腹,說是正胎位。”一炷香之後的殷府,殷文瑜如此斷定,“但那奶孃跟在你母親身邊多年,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怎麼會……?”
“姨母可還記得我母親生産後,那奶孃去哪了?”
“你母後因生産去世後,皇上勃然大怒,直指你母後身邊的丫鬟婆子們辦事不力,才會釀出如此禍事,所以當時那奶孃跟著一起被趕出宮去,後來便不知所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