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是怎麼回事?”耿霽月指著假郎中腰間寫著“仁濟堂”三個大字的腰牌,“據我所知,仁濟堂為防止有人冒充郎中,專門設計了這種腰牌。總不至於說,這腰牌也是假的?”
“他們說最近確有腰牌失竊,已報了官。”沙燕答道,“我料想將軍不願將遇刺之事透露給雷家,因而沒再問下去。”
耿霽月還欲再發作,耿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作安撫,耿霽月氣極,道:“此事九成是雷家幹的,父親,你究竟還要隱忍到什麼時候?楊家便不說了,楊慈音是當朝皇後,雷家、薛家也有靜妃、梅妃在後宮,更有無數門客在朝中當差,若不在朝中安插勢力,耿家遲早要被他們吃得渣都不剩!”
“胡鬧!”耿良面色沉沉,“皇上知人善用,讓耿家手握重兵,若我們再擁兵自重,或是存些任何什麼別的心思,到時候不用其他三家動手,皇上親自把我們給千刀萬剮了!”
步奐悄悄地退到門前,沙燕給她使了個眼色,帶她出了門,將門輕輕合上,“將軍同大將軍常常因為此事爭吵,還望姑娘體諒。”
步奐頷首,只聽得屋內又一陣燭臺書卷翻倒之聲,耿霽月披了一身薄甲,氣沖沖地從屋內出來,頃刻消失在雨幕之中。
“將軍照理應當一回紫安就前去宮中的。”沙燕幽幽道,“所幸先回來一趟,不然大將軍……”
“沙燕。”正房的門還沒關,耿良的聲音從房中傳出,沙燕向步奐一頷首,向她指明瞭客房的位置,匆匆地進了正房。
冷雨漸漸地小了,一炷香之前,雨還像不要命似的砸到人臉上,現在雨絲便如軟針拂得人臉一陣癢痛。紫安城的主街上,積水塘倒映著巍峨的宮牆。乍然有馬蹄踏破了寧靜的水塘,耿霽月的厲喝響徹了街頭巷尾。
宴會散了之後,柳輕塵便跟著楊慈音等人留在了定坤殿內。其他被選中的歌女早早被安排下去歇息了,只柳輕塵被楊慈音留了下來,許是她表現尤為突出的緣故。
楊慈音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柳輕塵的過往,一邊有些懨懨地親自點著寢房的宮燈。不久,有婢女託著金盤入殿,楊慈音漫不經心用兩枚紅指甲夾起紙條,瞥了一眼,便就著宮燈燒了。
火糊的焦味中,楊慈音的面容在顫抖的空氣中扭曲了一瞬。
“娘娘,耿將軍求見皇上。”又有個婢女從宮外踏進。柳輕塵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她的裙裾,雨像是小了。
“這麼晚了她來做什麼?”
“說是班師回朝,向皇上通報一聲邊疆戰況。”
“讓她回吧。”
“皇上身體不適,先行歇息了。”
耿霽月聞聲,眼神直逼向眼前的楊公公:“我父親領兵時,有一晚也是子時回朝,那時皇上已歇了,聽聞我父親來,依然披了衣袍起來聽軍報。”
“將軍。”楊公公打斷道,“皇上的身體,確實是一年不如一年……”
“軍報……哪裡有軍報,快、快呈上來!”
聞聲,楊公公與耿霽月皆是一驚,隨後耿霽月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階上走下,跌跌撞撞地摔倒在柱旁。
那人一抬頭,耿霽月五味陳雜。
老皇帝的臉上早已經失了血色,眼珠半是濁白,半是霧灰,此時正盯著耿霽月不解地看:“你、你是誰。”
“皇上。”耿霽月跪地,哽咽道,“我是耿霽月,耿良之女。”
“我不記得你。你是來騙我的吧,他們不給我看軍報……”
耿霽月聞言心中一跳,抬頭正欲再問,卻聽耳旁一聲尖利的:
“皇後娘娘駕到——”
“真是的,耿將軍。”五枚血紅的指甲已抓住了耿霽月的薄甲,隨後那道冷聲便在耳邊響起,“這麼晚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老皇帝見了楊慈音愣愣反應不過來,後者急步上前,將他半拽半拖到皇位前:“陛下如今有些糊塗了,總要我在旁邊陪著,才肯清醒些許。”
耿霽月隨即聞到冰片的香氣,在楊慈音的裙裾間幽幽浮動。
“說吧。”楊慈音左手輕拂,老皇帝畏畏縮縮地依靠在楊慈音身上,竟像小獸倚靠著一隻母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