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眼前的老人一副痴相,眼睛深處像是被什麼啃噬了魂,視線茫茫然不知道落向何方,他不住地四下望著,像是周圍都是野獸,下一秒就要將他吞吃入腹。
耿霽月一雙眼睛從皇上微微發抖的病軀上掃過,不由心驚。
殿上的其他人卻是對此見怪不怪一般。
耿霽月刻意隱去了噬魂蠱和神藥的部分,只詳細描述著發狂士兵的症狀,時不時引宮中的婢女驚呼,但楊慈音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皇帝的臉頰,漫不經心地聽著,臨末尾時,她淺淺地“嗯”了一聲。
全無驚訝之情。
皇帝在楊慈音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身體放鬆地靠在楊慈音的手上,臉頰被那十枚血紅的指甲籠著,目光沉沉而渙散,耿霽月轉頭問:“皇上可有什麼問題想問臣?”
聽見耿霽月的回答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皇帝往楊慈音的方向瑟縮了一下。
楊慈音微哂,臉上似乎浮現了一瞬得意的神情,但隨即正色,她沒有理會耿霽月的問題,也並無提醒皇帝回答的意思,只道:“耿良大將軍的病可好些了?”
她一邊這麼問著,眼睛微微眯起,盯上耿霽月。一想到父親昨日差點被毒針所刺,耿霽月一下握緊了拳,但仍然咬著牙道:“託娘娘的福,全無大礙。”
楊慈音沉默地扶著皇帝的頭顱,將視線從耿霽月的身上移開,只輕輕直起身子,抿了一口茶,任由耿霽月跪著,等她的膝蓋有些痠麻時,楊慈音才將茶盞放下,輕靈的一聲脆響,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而突兀。
但她最後的言語才讓耿霽月心驚:“聽聞有個叫顏苗兒的軍醫,在邊疆立下大功,這次可將她帶到紫安來了?”
“沒有。”耿霽月抬起頭來,“顏苗兒身上事務繁重,臣將她留在邊疆,以備不時之需。”
耿霽月三言兩語將楊慈音的問題搪塞了過去,停頓片刻,眼睛直逼向楊慈音:“倒是臣想問娘娘,皇上的病體近來可有好些了?”
楊慈音沒有馬上回答,但是耿霽月從她的眼中讀出了些許諷刺的情緒。
半個時辰後,耿霽月面色陰沉地推開了耿宅的門,氣沖沖地走到正房門前,看到裡頭燭火已熄,料想耿良已經睡了,又硬生生折回來,猛然抽出佩劍,在院裡的松柏上狠狠砍了幾刀洩憤。
步奐被刀劍聲驚動,換了衣裙從房中出來時,便看到耿霽月的背影,及其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法。聽到背後有響動,須臾間,耿霽月的劍尖戳到步奐的頸邊,殘留的劍風掛在步奐的面板上,微微一陣刺痛。
步奐睜大了眼,和耿霽月對視,片刻之後,耿霽月才放下了劍:“是你。”
“將軍去宮中一趟,可是碰見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還不是楊慈音那毒婦。”耿霽月頓了頓,抬頭向步奐,遲疑道,“有沒有……這樣一種藥,可以控制人的心智,讓他對自己百般依順?”
步奐應道:“那自然是有的。是將軍的朋友有類似的症狀?不妨再講得詳細一些,我好對症下藥。”
“是我敬重的長輩,不過沒什麼。”忽然,耿霽月想起什麼似的,眯了眯眼睛,收起劍,朝步奐的方向邁了一步,“有傳言說,原先回春堂的堂主步隱,不僅通曉治病救人,還通曉巫蠱毒藥之術。”
聽到“回春堂”三個字,步奐便下意識低下頭去,不自覺地微微往後退了一步。
但耿霽月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且聽聞,這步隱在創立回春堂之前,是楊慈音嫁進宮中時的婢女,與楊慈音親密無間,幫她解決了不少病。”
“耿將軍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你身為步隱的女兒,不應該知道麼?”
耿霽月的冷聲炸響在耳邊的一瞬,步奐猛地抬起頭,渾身血液像被凍結了一般,下一秒,她宛如一隻受驚的貓一般,往大門的方向飛躥出去,但是耿霽月哪會給她這種機會?她比步奐更快,兩腳一邁,在步奐幾個xue位輕輕一點,片刻之後,步奐便覺身體酥麻,倒下去。
險險扶住她,耿霽月將她放在一個角落,注視著她失色的嬌容,斟酌片刻後開口:“我和你說這些,並非……”
“將軍,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步奐打斷她,胸脯微弱地起伏,她渾身繃緊著,但卻盡量沒有讓自己露出什麼軟弱的神色,只是盡力直視著耿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