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杳杳鐘聲之杳
八月伊始, 正是多事之秋。
夜幕低垂的皇城,燈火處處,年輕的帝王獨坐靜室, 猶豫了好久, 終於在紅箋上落了筆。
這是帝君病逝的次日, 皇帝百忙之中,破例為未滿月的長皇女提前賜名,因其五行缺木,故賜名“朱繼杳”。
杳杳鐘聲之杳,戰死的禁軍指揮使姜杳之杳。
鴻臚寺少卿捧著漆盤甫一出殿門,正準備將名牌送去太史府,迎面就撞見了太帝君。
“這是什麼?”
“回君上的話, 陛下才為小殿下賜了名。”
太帝君漠然擺手:“去吧。”
朱承啟本就是男兒身, 既是他兒子也是棋子, 被他當作女兒養育至今, 熬了這麼多年, 終於到了撥亂反正的時機,卻看朱承啟坐在這位子上越坐越穩,如今還弄出個“皇女”來, 難道他想要假戲真做, 將這位子長久佔下不成?
他為此事悶作了許久, 今日終於按耐不住,定要把牌攤了。
“想是皇帝近日為國事煩憂,又因帝君的事勞心傷神,著實清減了。”帝君一面說,一面推門進了靜室。
守衛匆匆趕過來,一臉驚慌地解釋:“請陛下恕罪......小人實在沒能…”
這樣的情景已不是第一次發生, 不經通傳擅自闖入皇帝的視野,除了太帝君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朱承啟只是擺擺手,示意她們都退下,接著親自將太帝君讓進內室。
“皇帝好大的手筆,百年的祖制,叫你說廢就廢了。”
朱承啟不動聲色地在上首坐定,端了茶杯聞著茶香啜了一口水,方才蹙了眉頭,若有所思的說:“父君是對朕廢除殉葬制有意見?”
太帝君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本君哪裡敢?左右你才是皇帝,這天下豈有你做不了主的事?”語畢,偏過頭去,腰背挺得越發直了。
皇帝一笑:“父君知道便好。”
他說著話,卻沒有看太帝君,只是自顧自地拿起筆來批摺子,良久才從摺子裡抬起頭來,突然扭頭淡淡道:“兒子知道父君的意思。只是兒子夜不能寐,因有三惑難解,一則與北涼一戰,是否該戰,若要戰,應當派誰?二則朝中誰人真正得用、誰又是外強中幹的草包?三則探子新傳密報,幾位藩王私下結黨,已有了實質性的動作,對她們,是殺還是留?這些問題,父君倘能指點一二,兒子自當感激不盡。”
朱承啟語畢,輕嘆一聲,搖搖頭,繼續旁若無人地批閱奏摺。
太帝君被這話怔住,坐在那裡半晌愣是說不出話。等他回過神,自己已經走出了靜室的門。
…
秋雨綿綿的午後,漫山的紅葉隨風搖曳,間或有幾片枯葉,盤旋著落到新闢的石碑上。
石碑前頭,渾身素白的禁衛軍一字排開。遠處的山腳下,一隊披甲的兵士縱馬狂奔。
“籲…”
到了陵前,打頭的老將軍縱身翻下馬背,新泥的氣味撲面而來。她落地時腳下一軟,打了個趔趄,身後的年輕少將軍連忙將她扶住。
“娘,小心。”
老將軍將說話者拂開,徑自往皇冢深處去了。
在軍中得知兄長去世,少將軍陳植便跟隨母親趕了回來,母親的一路的沉默寡言,已讓陳植膽戰心驚。這一拂,將她往後推了個踉蹌,更讓她覺察到母親對她的不滿。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禁衛統領看到來人,當即撐了雨傘迎過去,走近了瞧時,更覺對方著實較半年前憔悴了許多。
“老將軍,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