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煥轉過頭:“是,還有嗎?”
“三文錢一根。”
楊思煥摸著袖袋,猶豫了一下,問老翁:“這錢會用來修葺寺廟嗎?”
他笑了:“修廟?這些哪裡夠啊...不過小老頭無兒無女,要這錢也無用,吃穿用度也花不了幾個,餘下的添些香燭罷了。”
楊思煥頷首,然後取了一兩角銀給她。“晚輩要在這廟裡齋宿幾日,煩請翁翁多備兩份齋飯。”
老翁聽了這話,上前兩步,再次將楊思煥細細打量過:“莫非......閣下就是新任的知縣大人?”
楊思煥抿唇微微一笑:“正是晚輩,不知這廟裡,可還有落腳的地方?”
老翁訝異的半張著嘴,半晌才緩過神,他沒想到新來的知縣這樣年輕,忙道:“有的,有的。小老兒這就去安排。”
一番推辭之後,老人家還是收下了銀子。但這廟裡夥食著實清淡,晚上春春端了一碗粥來,碗上的豁口亦讓人看著就沒胃口。
楊思煥坐在桌前,對著白菜豆腐遲遲不下筷子。
老翁適時趕來,見狀感嘆道:“大人可是沒有胃口?”想來她這些年,大魚大肉是吃慣了的,這些粗茶淡飯怎麼下嚥呢?
楊思煥說:“我只是想起年少的光景。”
然後捧起碗來悶頭開始吃,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看著她一絲不茍地夾起豆腐、白菜,慢條斯理地嚥下碗裡的粥,老翁才鬆了口氣。
他原以為楊思煥這麼年輕,定是靠家裡的關系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但現在看來,似乎楊思煥也是苦人家的子弟。
老翁看得出神,直到楊思煥夾菜時,目光掃了他一眼,才令他意識到自己不該繼續留在這裡。於是,就悄然退了出去。
快要出門時,老翁突然回過頭,喚了聲:“大人......”
喚完之後,他跪在了地上。
楊思煥聞言擱下碗筷,半張臉籠罩在橘黃的燈火下,顯得愈發的清秀幹淨。
看著這樣的後生,老翁低下頭去,慢慢開口:“有件事,老頭子想請您做主。”
“老人家有什麼事,起來再說吧。”
老翁仍不肯起,把頭磕在地上:“實不相瞞,自從聽說您要來,小老兒就一直在這廟裡候著。”
都說新任縣官齋宿在城隍廟,往往能夢到冤魂,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麼鬼神?不過是有心之人特地藉此機會,向新任的縣官訴說冤屈,可他們不是鬼,而是冤魂的親友。
大概這個冤屈,訴告無門,只能向新任的官員訴說。
楊思煥雙手搭在膝頭,淡淡開口:“你可是有什麼舊案要反的?”
老人家再抬頭,已經紅了眼睛,啞著嗓子說:“是。老頭子原也出身書香門第,只怪時運不濟,夙遭憫兇,妻主早逝,幸而還有個女兒可以相依為命......我那女兒.....”
一說到女兒,壓制許久的情緒終於噴發出來,老人家終於失聲痛哭,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
楊思煥忙去攙他起來,叫春春打了水端來,給他擦了臉。
待老人家稍稍平靜下來,楊思煥才說:“不要急,慢慢說。”
老翁看了楊思煥一眼,忍不住又哭了一場。而後才啞著嗓子訴說:“我那個女兒,小的時候燒壞了腦子,可心眼不壞。她們就拿她去頂罪,殺人的罪,要掉腦袋的......”
老人家腫著一雙眼泡,只得幹嚎,再也淌不出淚。
也不知道現在斬了沒有,楊思煥欲言又止,試探著問他:“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大年初八的那天。衙門突然踹門,把小女從被窩裡拖走。後來才知道,初七的那天,李員外被人殺了,她們都說是小女幹的。”
楊思煥蹙眉,慢慢引導著問他:“李員外怎麼死的?”
老翁哽道:“是在她家院外,被人從後面用木棍敲死的。”
“有人看到你女兒拿棍子敲她嗎?”
老翁連連搖頭:“那孩子膽子小,連只蟲子都不敢捏,怎麼會殺人!是她們騙她摁手印畫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