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手摸著更小的手,女孩兒回過頭:“阿翁,他好醜,怎麼和我長得不一樣?”
翁翁端了剛擠好的羊奶過來,看了眼尚在熟睡的胡氏,蹲下來低聲在女孩兒耳邊說:“要不了多久,等少爺長開了就和姐兒一樣水靈了。”
女孩將信將疑,突然站起身來,急匆匆跑到另一間房裡,踮腳爬上凳子,趴上梳妝臺。
看到銅鏡裡的自己,抓著朝天的兩角,包子一樣的臉頰,圓滾滾的大眼睛。果然不像弟弟那樣醜,她也就放心了。
她眨了眨眼,鏡子裡的女娃也跟著她眨眼。
“君逸。”
女孩兒玩得正起勁,突然就聽到身後有人喚她的名。她回過頭,透過雨簾看到一個身著素白常服的人,打了把油紙傘,從雨中慢慢走來。
那人進了門,神情自若地收了傘,半蹲下來,向她展開臂膀:“君逸,過來。”
女孩兒坐在原地發呆,面無表情,也不出聲。
“不認得了嗎?”張珏有些失望,才幾個月不見,親生的女兒竟把她給忘了。
傘靠在迴廊的牆壁上,雨水順著傘尖淌了一地。
張珏的眸子漸漸暗淡下去,低頭時,看到水面上倒映出的臉。
她在心裡問自己:“難道真的錯了嗎?”
下一刻,她直起身子站了起來,向屋內一步步走去:“你是女孩,要照顧你爹和弟弟,知不知道?”
女孩像是聽懂了,跳到地上,小臉跟著她轉,一下子抱住她的腿,問她:“那你會給我騎小馬嗎?”
她用指腹摩挲著女孩的頭,聲音很輕很柔:“聽你爹的話,要乖一點。”
她說著話,猶豫了一下,毅然地轉過身去,掏出早已寫好的休書往外走,
和翁翁在迴廊上相遇時,她面上的柔情蕩然無存,甚至是漠然。
“家主......”翁翁詫異地喚道,“您去哪裡了?聽說您回京了,公子一直在等您呢。”
張珏卻是順手拿起傘,漫不經心地撐開,另一隻手遞了休書給翁翁:“我還有事,就請叔叔代為轉送了。”
翁翁雖不識字,也能看出不對勁,問她:“家主,這是?”
“休書......等他身體好一些,再交給他。”說這話時,她目光竟是平靜地望著遠處的山脊。
翁翁錯愕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這是為什麼?我家公子哪裡做錯了?”
她走了幾步,聞聲足下一頓,卻是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他沒有錯,是我對不起他。我當初不該心軟同他成親。”
張珏繼續說著:“其實他應該也知道,這本就只是我祖父的意思,不是嗎?”
女孩撲到雨中,死死咬住她的手。
她低下頭,看到女孩瞪著她的雙眼,不知是被咬痛了,還是被怵到了,周身因此顫了一下。
女孩拼命踢她、咬她,自己反而先大哭起來:“你壞!你壞!”
下一刻,看著張珏離去的背影,她卻哭得更厲害,跟著她後面追:“你不要走,不要走......”
但張珏還是走了。
她彎腰上了馬車,渾身已經濕透。
“大人,您這是何必呢?”
張珏把臉偏向旁側:“趕你的車。”
朔風氣得狠命抽了一下,馬發出一聲嘶鳴,跑得更快了。
沉默了好久,張珏才再次開口:“這條不歸路,我一個人走就好了。”
她也想過回頭,只是那時已經遲了。那就索性這樣了,也只能這樣了。
“大人,您圖什麼呢?這樣下去,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恨您。父女避不相認,夫妻割恩斷義,母女斬愛絕慈,這都是您想要的嗎?如今就連楊大人......”
張珏出言打斷:“主僕斷義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