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一更
在眾人的簇擁下, 朱承啟往勤政殿去了。路上打傘的宮人饒是小心翼翼,還是不防叫雨打濕了他的衣擺。
羅公公應召侍奉皇帝更衣,守門的宮人放下珠簾, 公公捧著漆盤慢慢往暖閣裡走, 透過銅爐裡香煙, 遠遠看到皇帝虛握拳頭支著頭,闔目倚坐在紫檀龍座上。
“陛下。”羅公公低頭輕喚了一聲,久久沒有回應,他便伏地跪下,再次喚道:“陛下。”
喚完泣道:“老臣跟了陛下二十五年,陛下懷疑誰也不該懷疑老臣。”
他把頭叩穩穩在地上,接著說:“太帝君將老臣叫走, 確實單獨問過老臣話, 卻也只是問了陛下近來幾時就寢、陰天可還會頭痛等語, 不過是為父者對兒女的關心罷了。”
羅公公漸漸泣不成聲, 紅眼自語:“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子, 能有什麼怨是化不開的?至於這般相忌。”
皇帝這才慢慢睜開眼睛,緩緩坐直了身子,目光從地上跪著的人身上掠過, 卻什麼話也沒說, 低頭解起玉帶來。
羅公公上前幫忙, 手觸到袞服時方覺皇帝全身竟已濕透,就連中衣的袖角都是濕的,瞧著皇帝蒼白的面容,心頭一顫,猶豫了一下就將冰涼的手貼在朱承啟的額上。
“陛下,您發燒了。”羅公公倒抽一口氣。
朱承啟微微偏過頭去, 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神情之淡漠,好像是聽了什麼無關緊要的奏程。
這是羅公公侍奉了二十多年的人,這人雖已成了這萬人之上的君王,此刻在羅公公眼裡卻還是從前那個別別扭扭的孩子。
這孩子素是打碎了牙往肚裡咽的性子,燒成這樣都沒人知道。
羅公公不免心疼起來,回過神來說:“老臣這就去傳太醫。”
朱承啟卻抬手製止他:“翁翁。”
隨即站了起來,“先替朕寬衣吧。”
羅公公應了一聲,繼續服侍著皇帝更衣。
朱承啟上身穿的中衣濕了半截,他側過身子解開衣帶,待中衣滑落下去,露出白瓷般的後揹來。
可惜這白瓷也有瑕疵,在他的右肩下方半寸處匍匐著一條白色的小疤。疤雖不大,朱承啟當初卻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彼時朱承啟年方九歲,還未成為儲君,每日與其他皇女一起上騎射課。
那日幾個小皇女為了瑣事,分成兩派吵得不可開交,趁師保不在打了起來,宮人們拉都拉不開。
朱承啟不想惹事,也不想捲入女孩子們的紛爭裡,便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卻不知被誰從側面推了一把,一個沒站穩就撞到寧王的木劍上,與此同時齊王滿臉是血地倒在地上,皇女們見闖了大禍立馬全散了,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永宣帝聞訊趕到時,看到正被昆君抱著哄的齊王。
永宣帝早年經歷過姊妹鬩牆,平生最厭的就是手足相殘,看到自己的女兒們打成這樣,頓時火冒三丈,命內臣將五皇女寧王和七皇女朱承啟叫到跟前,同齊王一道跪下。
寧王作為在場所有皇女中最大的一個,沒有制止妹妹們的紛爭,反也插一腳,被永宣帝杖了五下。
繼寧王雙手揉著屁股被內侍攙到一旁後,朱承啟很自覺地趴到刑凳上。
“你身為中宮嫡出的皇女,卻也跟著瞎胡鬧,你可知錯?”
朱承啟背後在流血,生怕他母皇看到會看他的傷口,遂換了件玄色袍服來見永宣帝,此刻他趴在刑凳上,小拳頭攥得鐵緊,緩聲央道:“兒臣知罪,還望母皇開恩,饒過兒臣。”
刑棍高高揚起,還是重重的打了下去,絲毫沒有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