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景長長的睫毛低垂下去:“好,既然你不願意,我便不考了。”
聽他這樣說,楊思煥才鬆了一口氣,但她繼續繃著臉,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一板一眼的說:“你不要覺得我小心眼,我都是為你好。”
周世景看著這樣的楊思煥,陰鬱的眉目緩緩舒展開來,他笑了笑,認真地頷首道:“我理解。”
“那就好。”楊思煥悄悄瞥了他一眼,聲音漸漸柔起來,問他:“在外跑了一天,肯定還沒吃飯吧?”
周世景反問她:“你呢?”
“我?”楊思煥起身,彈了彈身上的塵土,“我剛從太師府回來,吃過了。”
“太師府?”周世景蹙眉道,正要再細問,楊思煥已經推門出去了。
她去了一時,端回一碗蛋炒飯,輕放到周世景面前,撐著雙肘、手掌交疊在下巴下。
“我新學了一手,你嘗嘗。”
不過是蛋炒飯,楊思煥滿懷期待地將它端過來。
尋常的蛋炒飯是先炒蛋再放米飯,而楊思煥則先將用豬油將米飯炒香,之後再把雞蛋倒到飯上和勻,這樣炒出來的蛋炒飯就是均勻的金黃色。
看不出整片的雞蛋,每一顆米飯外面都裹著蛋。
“這是黃金蛋炒飯。”楊思煥解釋道。
周世景稍稍一愣,楊思煥已經舀了一勺飯,遞送到他的嘴邊。
“好吃嗎?”
這種做法是楊思煥無意間發現的,說來也怪,只是把放米和放飯的順序對調,炒出來的蛋炒飯味道就很不一樣。
周世景揚起嘴角嗯了一聲。就聽楊思煥道:“那你有空就學起來,以後天天給我做。”
周世景無奈地笑笑,感情她是這意思。
氣氛稍稍緩和一些,周世景便正襟危坐,問她:“你方才說去太師府?”
楊思煥點頭,抬手將燈芯挑了挑,淡淡地說:“嗯,太師薦我做十一皇女的侍講學士。”
周世景想了想,啟唇道:“你有什麼想法?”
楊思煥托腮趴在桌子上,扯了扯嘴角:“我答應了,也就意味著,我將要成為楊大人的擁躉者。可我覺得楊大人是鬥不過劉大人的,劉大人身後站的是門閥士族,先帝在時都要忌憚三分。”
說著話,楊思煥仍是趴著,懶洋洋地呷了口茶繼續道:“但我想入閣,只能先依仗她們,劉大人、陸大人清貴,眼高於頂,和我不是一路人。”
此話一出,周世景目光閃爍了一下,看著楊思煥,他低聲道:“你變了。”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樣也好,你想做就做。”
聽他這樣說,楊思煥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心情也愉悅了許多,抓起周世景的手,嘖然道:“有一事我一直想不透,你滿腹經綸無處安放,何不寫點東西發出去?”邊說邊舀周世景吃剩的飯往嘴裡塞。
“你看那無相書生寫了《白狐案》火遍大江南北,你也可以寫,卻為什麼總想做史官?”
周世景瞧著她懶懶散散的樣子,肅然抽出手,柔聲訓她:“思煥,你坐正些。”
楊思煥在外面總是端著的,也只有在周世景面前才能放鬆一下,從前他從不會這樣說她,也不知道他怎麼了。
楊思煥抬眸看著周世景,乖乖的端坐好,聽他說:“我母親固執,否則也不會出來那些事。”
當年的事一一浮現在腦海。
他母親被關進天牢近一個多月,祖母急火攻心病倒了,家裡沒有做主的人,人心惶惶。那時候他才十二三歲,什麼也做不了。
一家人被恐懼支配了一個多月,終於在那天早晨,一群官兵帶人來抄家,她們不按規程辦事,殺了好幾個周府的下人,血淌了一地。
周世景就死死摟著妹妹,矇住她的眼睛,聽妹妹一直哭一直哭:“哥哥,我怕。”
周世景閉了閉眼睛,然後開口繼續道:“我母親一生清正為民,從沒做過對不起百姓和朝廷的事,還要留下奸臣的罵名。”他緩緩搖頭,不再說下去了。
楊思煥坐到周世景身側摟住他,沉默片刻才道:“所以你想改史正名?”
這很難,女不言母之過,先帝已故,新皇於理不能平反這事,否則就等於否定先帝先前的判斷。
楊思煥擰眉望著房梁,思忖再三,她道:“你別急,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