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殿下剛從卓州回來,想是有事上奏。”
皇帝並未請姜合進來,而是道:“開殿門。”
“是。”
姜離站在一旁,殿門大開,白雪地中那一抹紅色身影格外顯眼。崇明皇帝眯眼看見了姜合身上的衣裳,眼眸黯了黯。這身衣裳姜離並未見過,他現下看著,只覺得這十幾日不見,姜合更加單薄了。
雪越來越大,姜合道:“參見父皇,兒臣不負父皇所託,卓州災情已經控制。”
皇帝道:“好。”
冷風呼嘯,狐皮大氅竟被吹得飄了起來,崇明皇帝直言問道:“章暮之事,你可聽說了?”
“兒臣只聽下人說了幾句,並不十分清楚。”
皇帝同樣無意與他解釋,問道:“他可曾與你說起邊北之事?”
姜合道:“不曾。”
崇明皇帝唇角勾了勾,有些意外姜合如此直接回絕,皇帝盯著他道:“懷珺,轉玉私通外敵,朕該如何處置他?”
“但憑父皇做主。”姜合還是毫不遲疑,道:“私通外敵乃是誅九族的大罪,事關社稷安危,兒臣雖與他結發,卻不能不顧父皇與百姓,兒臣願與他一同受罰,給天下一個交代。”
姜合俯身叩頭,唇上粘了些許雪,雪碰上熱氣瞬間化作了水,滴落在地。姜合盯著那一點水汽,他今日來此,就是為了賭一把,賭皇帝顧及著自己,賭皇帝惦念著司空絮。
賭他無論為了什麼都不會殺了章暮。
姜離看著姜合倔強的身影,手中拳頭攥出青筋。
崇明皇帝還是看著他,涼風吹過堂,皇帝咳了幾聲。
姜離連忙道:“父皇,風冷,您當心身子。”
崇明皇帝並未理他,而是對姜合道:“如你所說,叛國是為誅九族的大罪,章暮雖然未與你說邊北之事,到底與你是夫妻。”
姜合併未說話,他等著崇明皇帝繼續說下去。
“卓州之事辦的不錯,你還是朕最最疼愛的兒子,朕對章暮仁至義盡了。”崇明皇帝道:“為避嫌隙,你將手中事交給司空越,好好回府歇歇吧。”
仁至義盡,姜合在口中嚼了嚼這幾個字,什麼算是仁至義盡,章暮他的父母背叛了他,他將他的父母殺了,養大了章暮,現下知曉前事,不要章暮性命,便是仁至義盡了麼?
章暮何辜。
“是,多謝父皇。”
殿門關上,崇明皇帝又咳嗽了幾身,自從病了之後,他的身子便大不如前,如今有藥維持著,才能支撐他坐這麼久。
姜離把皇帝扶到床上,替他脫鞋時,發現皇帝的腳趾關節處出了血,皮薄處已經露出了白骨。白骨上,刻著血紅的花。他一愣,將鞋放在一旁後,才發現皇帝一直看著他。
天子就算是病中,也龍威不減,他的眼睛如寒潭死水,冷得姜離一怔。
姜離渾身起雞皮疙瘩,他面上冷靜地將被子蓋上,低頭道:“兒臣去為父皇叫遊醫來。”
皇帝並未說話,姜離匆忙出去了。實際上,就算是如今能隨時控制著皇帝,姜離對皇帝的恐懼,還是來源於內心最深處,最原始的血脈壓制的恐懼。
更不提姜離長到如今這個年歲,前十九年平日裡與皇帝所見不過幾面。
閣外走廊上,太監跑去找遊醫,姜離一邊用濕布巾擦手,一邊平複呼吸看向外面。
雪勢愈大,掩住了雪地裡姜合的表情,他並未在皇帝下令之後起身,而是一直跪到了現在,姜離不知姜合心中是在慶幸,還是不甘。
只見姜合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他避開小太監撐起的傘,站在原地等著雙腿恢複知覺。姜合長途奔波,神經緊繃,並未吃好睡好,如今又在大雪地裡跪了許久,邁出的第一步竟險些摔倒。
姜離往前走了一步,撞到了冰冷的牆壁。
“殿下!”小太監一驚。
姜離並未管自己,而是看著著天地間的那一抹紅。紅衣被狐皮大氅蓋住,逐漸與白雪融為一體。
“回去吧。”姜離眨了眨幹澀的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