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宋學儒笑起來,“可讓他們上油鍋剮體膚也換不回這一切了。”
陳會安望向宋學儒,這樣的他讓自己感覺陌生,日常的宋學儒是平靜且理智的,如今到了故國卻有一種恨不得啖人之肉食人之血的可怖感,他低眉看向那些被宋學儒有意無意踩碎的古老屍體,他們如秋天的落葉般枯萎幹澀,踩碎後散發出不同於植物的嘔吐之味。
“宋兄,你能給我講講,肖太子的故事嗎?”
陳會安問得小心,生怕一下子觸碰到這個人的逆鱗。
宋學儒看向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點點頭。
在很早很早之前,家家戶戶都流傳著一句祝福語,叫“恭賀你家新兒誕辰,願大為十六狀元郎”,句子的主人公由於考取功名時年歲尚小,我們就稱他為小十六吧。
小十六出生在寒門家庭,祖上是縣令小官,到了父輩這一代早早沒落了,小十六三口之家居於村縣白屋,父親替人打雜做工,往往半夜三更才歸家歇息,母親則是日早起來浣衣做飯,午間插秧喂雞,夜時藉著鮮少油火發出來的光,教小十六讀書認字。
無論是農活還是讀書,小十六都學的很快。
“孺子可教也。”“他日必成大器。”
每每有過路人家遇見小十六,與他一番天聊下來,都會從逗弄小孩的心態變得尊重嚴肅起來,留下一兩句誇贊他的話。
果真,小十六不負眾望,在十六歲成了國家自始以來最年前的狀元郎。得虧彼時國君膝下無女,不然這駙馬之位估計早早就定下來了。
小兒直言坦率,為人正直,說話天真有刺,不巧的是,這顆刺刺向了朝中勢利一族,連帶著幾番讓皇帝在朝中掛不下臉來。
於是乎,這只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的狀元郎,被一國之主以救困濟窮之名,打發到了邊遠縣區。
之前被刺正正擊中的貴族一家們,趁著小十六跌宕趕路之時,把刺還給了還未享得兒孫之福的小十六父母——披麻戴孝應是三年,可惜帝君並未在意到這件事,仍由小十六隻身趕往千百裡之外的海島上。
舟車勞頓早已不成少年傷心抱怨的理由,白衣守孝的異鄉客將原本荒蕪一物的海島打理得井井有條,一邊引得當地人歡呼雀躍,一邊引得朝中人參上一本又一本。
小十六最終在那些人的奏摺中離開了海島,海島人熱淚相送,在不到三月之後回到了荒蕪貧瘠之時。
太子陪讀,聽起來是被皇帝看重的職位,可對小十六來說是莫大的侮辱。
彼時家國尚且說得圓滿,皇帝以培養之名將太子早早豢在宮牆之內,只許十八才能邁出這紅牆的影子。
十八歲的小十六在太子宮殿中遇見了十六歲也沒出過宮的肖太子,說來也奇怪,既然是太子,為何囿於這小小四方天地,既然是太子,為何從不知家國大事,竟一心以為如今家國安定百姓富裕,無內憂也無外患。
“父皇告訴我說十八就能出宮了,”天真的太子眨眨眼睛,他很愛聽這位陪讀在外的故事,“他說他之前也是這樣的,十八歲成人出宮,瞧見天下大事。”
“那在這之前呢?”小十六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太子,這個被好生呵護,眼神清澈的太子。
“我不知道,”肖太子搖搖頭,“父皇說我現如今的任務便是好好讀書,將來成為一國之君!”
這位太子不同其他,說話沒有稱謂也不講宮家規矩,不知是無人教他還是他不用心,“我好想父皇,可是他太忙了,一年只能抽出兩三次來看我。”
小十六將疑惑咽入肚子,不知為何,自從他成為太子陪讀,出宮的機會越來越少,像是與太子被關押在了牢籠之中,只能一遍一遍學著自己早已會的詩書,誦著虛假的家國大義,與外界的接觸越來越少。
“保持住太子的天真,才是陪讀的重要之責。”皇帝如是說道。
好荒謬。
太子將是下任國君,怎麼到了如今這個年齡也不碰一點兒政事的?
這個國家好像都不怎麼在意太子十六未出宮的事情。
這位太子就像是……未出閣的……算了,如此類比不太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