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姝成績比之前好一點了。”
“真的!她這次排多少?”祁婉猛地側過頭炯炯望著她。“年級451,班級43。”蘇曉琪不知道她反應會這麼大,只是說完後祁婉卻眼神驀地又變回之前黯然的樣子了。
蘇曉琪趕緊勸慰道:“我知道柳姝前兩年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但是照現在這種情況來看,這次她的成績比之前那幾次來說沒有下滑已經很好了,你說是不是?”
祁婉看了看她微微動了下唇,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無論是老師,還是其他人,所有人都只會關注位於那一紙名單前端的人,誰又會去管那個名次的曾經所有者。
小雨夾雪,豆粒般麻麻賴賴的果子鋪了滿地,肉眼微微可見的白絨一墜到地上就化作水歸於泥土。一週周,一月月,有人墮坑落塹,有人冉冉徐升,也有人哀兼憂集。
祁婉從不信有什麼天才,能在一朝一夕之間流星追月般扶搖而上,但她忘了有的人在某些方面確有其分,所以這一切才會那麼的天衣無縫。
“叮叮叮叮”
微信電話在房間裡一遍遍響起,但祁婉卻絲毫沒有要接起的意思。她看著螢幕上跳出的歐美頭像熄滅後才開啟手機。五分鐘前祁妍問她是不是真的不吃飯,想來剛剛的電話是看見她沒回所以才來電確認一下。祁婉正準備熄屏就又看見祁妍推了一個微信好友給她,緊接著下面是一個名字——“肖楓肖哲舟)”。
夜晚的本貌是黑色,而黑暗是最好的掩體,習慣在黑夜中行走的人,於他們而言,在黑暗中的點點微亮才是最為危險的。
看著斑駁陸離的縣城,柳恆開了燈後隨手套了一件外衣坐在床邊檢視手機上有沒有學校的訊息。
簡潔的手機介面一覽無餘,在置頂的班級群後有兩條未讀訊息。
“恆恆,爸爸今天中午又沖動了,爸給你道歉,我就是這個爆脾氣,但是心不是壞的。你姐的事情是我這個當爸的沒有能力,你畢業工作的事你自己看著安排吧。爸爸落伍了,什麼也幫不到你,你缺錢的話和爸說,爸爸現在掙得不多但總歸兜裡還是有點。”
“恆恆,還在生爸爸氣嗎?晚上吃飯嗎?”
一條是下午三點多發的,一條是剛剛才發不久。看著這兩條訊息柳恆心裡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父母文化水平不高,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柳平勇在手機的半截圖幕上笨拙地一筆一劃將這些字寫出來,又刪刪減減的組織語句,最後小心翼翼地發出這段文字。沒等到回複甚至還特地又發了訊息來詢問自己是否還在生氣。
柳恆眉眼低垂,手指停留在輸入框上不知道怎麼回複。隨著自己長大,他發現很多人和事情都有嚴重的割裂感。他印象裡的柳平勇是一個習慣於用父親的威壓來樹立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不允許這個家裡任何人有和他相左的聲音。盡管他知道,這是柳平勇迫於生活的苦壓造就的,可是這也不應該是柳平勇任意發脾氣並以此一次次獲求家裡人諒解的免死金牌。
柳恆知道這番懇切還略顯卑微的言辭意味著什麼。這並不代表柳平勇真的對自己以往言行中故意傷害家裡人的事情心存愧疚,僅僅代表他老了。因為他現在只有自己這一個兒子可以依靠,所以他要像柳姝高中時向他要錢買學習資料一樣,討好般地不讓自己的兒子討厭自己,以保證晚年的安穩生活。
柳恆從小沒有缺衣少食過,但他知道作為姐姐的柳姝,雖然同是一樣的父母,但是兩人待遇天差地別。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無法做到接受柳平勇的道歉,也無法忽視柳平勇過往對柳姝的傷害。
紗窗透進來的冷風帶走了柳恆起床後手指上的餘溫,最終,柳恆也只是動了動冷得有點僵硬的手指回了個“你以後和我發訊息都用語音吧,晚飯我就不吃了。”
對面幾乎是秒回,可柳恆不想再繼續看對方發了什麼,他知道這樣毫無意義。
柳恆接著開啟了郵箱,郵箱裡面有一封沒有主題的郵件,送達時間是半小時前。柳恆心底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他點開檢視,上面沒有署名,只有簡單一句“祁婉要知道你姐高考的事情了。”
柳恆臉上變幻莫測,眼底暗含了一絲陰鬱,他把這封陌生來件設定了星標,又給對方回了一封。
瞬息之間,幾千裡之外的陵市,檀木書桌上的膝上型電腦右下角跳出郵箱的圖示閃爍著,書房的主人正站在書架旁的落地窗前打著電話。
“爸,我已經透過她好友了。”一道低沉而淡漠的嗓音在空曠的房間響起。
電話對面不知道又說了什麼,男人皺眉冷冷回道:“我已經如您所願學成西醫進入了一傢俬立醫院,其他的事情我希望以後我能自己做主。”他特意把私立兩個字咬得格外重,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窗上自己的倒影。
鏡面裡的男人碎發微分,朗目疏眉,五官稜角分明,挺秀的鼻樑上有一顆細小的黑痣,薄唇微抿更顯優美的唇線,只是那臉色比之正常人來說略顯蒼白。
一身高定白襯西褲又給他整個人平添了文質彬彬的氣質。只是此刻的他長臂微抬,正憂煩於電話對面的人,渾身上下散發著陰寒的因子。
電話另一端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後就直接結束通話了,男人也終於放鬆了一些緊繃的身子,放下手機後坐回書桌前的皮椅上。看見桌面上還有一堆醫案要寫,他靠著椅背闔著眼捏了捏眉心。
旁邊的落地木質掛衣架上是一件白大褂,胸前口袋別著一支鋼筆和一張工作牌。工作牌上赫然寫著“普佛醫療”骨傷科主任醫師——肖哲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