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的話,寧詡瞬息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碰上了殺人搶錢的黑心船家!
剛剛的聲音,就是其他熟睡的人被一刀刺進身體裡的悶響!
隨著黑影的叫喊,船板上很快傳來了淩亂倉促的腳步聲,斂秋也被吵醒,一睜眼看見呂疏月一拳把黑影揍出了艙外,嚇了一大跳。
“陛……公子小心!”
為避免被堵在船艙裡,寧詡與斂秋混亂中相互護持著擠出門外,望見兩側船板上流出來的泊泊鮮血,在月光下泛出黑中帶紅的色澤,一股沖天的腥味直刺鼻腔。
寧詡胸腔內立即湧上來一陣惡心感,馬上就想吐出來,但他伸手捂住肚子,蒼白著臉,強行忍下了那股不適。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除他們之外的其他登船的人,竟然都遇害了!
而他們歇身的地方靠近船尾,是最晚被找過來動手的,這才逃過一劫!
斂秋護著寧詡退到船尾邊上,看著呂疏月擊退了那個臉上蒙著黑布的歹人,語氣發顫道:“怎麼會……不是要南下做綢緞生意嗎?”
“假的,”寧詡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掃過那道艙門,低聲說:“那些堆在船艙裡、上著鎖的箱子,裡面放著的也一定不是綢緞。”
這是一條專門在碼頭處載客,而後夜半時將人通通殺光,搶掠他人錢財的黑船!
思緒一轉而收,寧詡一抬眼,又見船板上繞出來幾個高大的彪形大漢,人人手持大刀,刀上血跡斑駁,目露兇光。
白天寧詡也曾看見他們,那時候這幾個人都是船伕打扮,誰能想到入夜後能搖身一變,直接成了劊子手。
若不是呂疏月會武功,他們今夜也難逃一死。
但隨著人多起來,呂疏月也開始力有不支——他不僅要把人逼退,還要防著這幾個歹人繞開他,到後面的船尾去抓寧詡和斂秋。
雙拳難敵四手,並且,呂疏月手上還沒有武器。
寧詡眼睜睜看著小黃險之又險地躲過幾次刀尖,身上漸漸地多了幾道刀傷,鮮血把粗布衣物染紅,呂疏月雖自幼學武,但終究沒有真上過戰場,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又硬捱幾下後,動作開始慢了下來。
一個為首的黑衣歹人退後幾步,視線掃過後面的寧詡二人,下令:“那個女的留一命,男的殺了。”
斂秋臉色白了白。
呂疏月聞言,趕忙大聲道:“你們快下水!”
寧詡抿了下唇,側過臉問她:“會水嗎?”
斂秋輕聲回答:“奴婢小時候學過,應該還記得。”
寧詡點頭,對她說:“待會我數到三,我們一起跳下水,進了水,夜裡視野不好,他難抓到我們。”
斂秋想起寧詡肚子裡的孩子,擔憂地看了一眼,然而現在多說無益,只得應道:“好。”
寧詡轉身擋在她前面,兩人逐漸往後退,在數到三的時候,正巧一個大漢繞開呂疏月朝他們撲過來,而寧詡一把將斂秋推下了水,而自己反而往前沖了幾步,一頭撞在那男人腰間。
他畢竟是個成年男性,這一下出其不意,對方根本想不到會有人不退反沖上來,腳下沒穩住,跌倒在船板上。
寧詡也摔在旁邊。
他隱約聽見斂秋落水時不甚清晰的一聲“陛下!”,心裡雖害怕,卻沒有絲毫悔意。
在斂秋眼裡,也許他是陛下,是帝王,是金尊玉貴不可冒犯的至高無上,就算千萬百姓送葬,也不及他一條命。
但寧詡知道,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的魂靈,他所受的二十幾年的教育,都不可能讓他在危險面前只顧自己,一味退縮。
即使莫名懷了孩子,他也是個成年男性,但斂秋是個女人,女人在這種處境裡比一個男人更加危險,他必須讓斂秋先逃走,並且盡可能的不會被追上。
寧詡摔在船板上時,特意側了身,沒壓到肚子,但也摔得夠疼的。他想往邊上滾開,一隻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抓住提拎了起來。
把他提起來的歹人破口大罵幾句,眼睛往水面上掃了幾下,發現已經找不見那女人的蹤跡了,殺心暴起。
他一把拎起刀,正要結果了面前的青年,目光忽然一凝,疑惑地皺起眉。
——寧詡脖頸上為了偽裝而每日塗上的灰粉,在剛剛的一番混亂中無意間被蹭掉了,如今露出的一小塊肌膚白得發光,在月色下彷彿能泛出盈盈如珠玉的光暈來。
大漢動作一頓,頓起疑心,另一手把刀放下,抬起袖口就胡亂地朝寧詡臉上擦了一通。
臉上的偽裝變得斑駁起來,雖還看不太清容色,但已經足夠叫人察覺到不平常。
那人湊近了看了看,興奮地和不遠處的幾個同伴喊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