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秋怔神僅僅一霎,很快反應過來,應道:“北三殿的用物雖無其他宮殿那樣齊全,但至少冬衣棉被、炭火還是有的,陛下既然吩咐,那奴婢待會就領人去那邊,看一看是否還缺什麼東西。”
“嗯,”寧詡也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為斂秋的識時務且不多話:“有勞姑姑了,你先回去吧。”
等斂秋離開後,寧詡把凍得發紅的指尖放在湯婆子上捂了捂,垂眸盯著自己的手,出了好半天神,才收回目光。
斂秋帶著兩個內務司的宮人,到了北三殿門口。
北三殿是歷朝以來的冷宮,關押過許多犯錯的妃嬪和宮人,聽說大多在裡面死的死瘋的瘋,殿內的每一處角落都留有棄妃撞牆抓撓的痕跡。
宮人們也甚少往這邊來,跟在斂秋身後的一個宮女一個太監皆是惴惴不安,攏緊了身上的棉衣,抬頭去望宮殿的簷角。
晴朗的天空下,北三殿更顯破敗不堪,殿簷灰撲撲的,像是積了多年的塵沒有清掃。
斂秋叩了叩院門,見裡面悄無聲息,於是徑直推門而入。
北三殿的院子比外頭更加雜亂,斂秋繞過地上橫七豎八的破木板碎花瓶,先去主殿看了一眼,除了一個蜷縮在角落睡覺的老太監,什麼也沒看見。
內務司的小太監過去推了推他,說:“醒醒,住在這兒的段侍——段公子呢?他在哪兒?”
老太監被推了好幾下才迷糊地睜開眼,含糊道:“什麼段公子……不知道,我不知道。”
話沒說完,他頭一歪,又睡過去了。
小太監無語地收回手,回頭看斂秋,小聲說:“秋姑姑,那我們……”
“先分頭找一找,”斂秋擰了下眉,道:“注意殿裡的角落,要是發現段公子的身影,趕快來尋我。”
幾人各自找了好一會兒,將北三殿裡裡外外找了一通,都沒見到段晏的身影。
斂秋有些不安,想起什麼,又快步繞過大殿,走到雜草叢生的後院,去看那口枯井。
如果她沒記錯,這十幾年來,井裡面可沒了好幾條人命。
那位段公子不會……
斂秋正朝枯井走去,忽然聽見側方有些動靜傳來,視線望過去,就發現了曾見過幾面的青年的身影。
斂秋驀地鬆了一口氣。
段晏正坐在院子邊緣的一塊石頭上,垂著眼在打磨著什麼。
斂秋走過去,瞧見他身上單薄粗糙的灰布衣袍,不禁問:“天寒地凍,段公子為何只穿了這麼點?”
內務司在她手底下,明明不應該會做出剋扣段晏衣物的事情來。
段晏聽見她的聲音,短暫地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複又垂下視線,冷淡道:“沒帶太多東西。”
斂秋頓了頓,沒說什麼,只是道:“奴婢待會讓內務司送些冬衣過來。”
她又看向段晏,見他握著一柄鈍鏽柴刀,正在將一塊朽木砍下打磨成圓碗的形狀。天氣寒冷,木刺還紮手,斂秋見青年修長的雙手都被磨出了血痕,卻不知疼痛一般繼續著動作。
斂秋忍不住又問:“過來的時候,北三殿沒有給您準備日常用膳的器具嗎?”
段晏稍微停頓了片刻,才平靜道:“被那些太監宮女搜刮走了。”
他的面色冷白,語氣似乎在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斂秋沉默了一會兒,看見段晏失水幹裂的薄唇,想問一問段晏多少天沒有吃飯,最後卻又把話嚥了回去。
“……陛下吩咐奴婢過來北三殿一趟。”
她轉而輕聲細語地開了口:“陛下曾記得段公子說自己畏寒,叫奴婢過來看看,是否有什麼東西需要添置的。”
聽到“陛下”二字,段晏本想走,又在原地站住了。
“……他叫你來的?”青年極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