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彎腰摸了摸地面,腐葉下的泥土是乾的;抬頭看樹影,陽光透過葉隙灑下的光斑,和半刻前的位置一模一樣——她在原地打轉。
“奇門遁甲?”她指尖敲了敲太陽穴。
十二歲那年,漠北馬匪請了個會佈陣的老道,她跟著那老道學了三天,用馬糞破了他的迷魂陣。
此刻林子裡的樹是按北斗七星排的,水聲是用竹筒引的山澗泉,連風都是從八個方向吹的——佈陣的人倒有幾分本事。
“慕容姑娘好眼力。”
聲音從頭頂傳來。
琉白抬頭,只見一道白影從松枝間飄落,月白錦袍上繡著金線纏枝蓮,腰間掛著支羊脂玉笛,連靴底都沾著晨露,像從畫裡走出來的。
“獨孤夜。”琉白後退半步,手按在袖中殘餘的半段斷絃上。
她昨日翻金蟾堂賬冊時見過畫像,傲雲國太子,喜好玉笛,精通奇門遁甲,上個月剛帶著商隊進了沂水。
獨孤夜把玩著玉笛,嘴角勾著笑:“我道是哪個高手在林子裡轉圈,原是個小娘子。”他上下打量她,目光掃過她衣襟的刀痕,“不過你這模樣,倒不像傳聞裡的慕容琉白——那丫頭十二歲屠馬匪寨子,血濺半里地,可不會穿這麼素的衣裳。”
琉白盯著他的玉笛。
笛身刻著九瓣蓮紋,和金蟾堂白髮老人的玉牌一模一樣。
“太子殿下好興致,大清早來林子裡看小娘子轉圈。”她聲音甜得像蜜,指尖卻在袖中扣緊斷絃,“不如我陪你轉兩圈?”
獨孤夜的笑更深了。
他舉起玉笛抵在唇邊,卻沒吹,只是用笛尾敲了敲掌心:“本太子不屑殺手無寸鐵的女子。”他轉身走向林深處,錦袍掃過鬆枝,震落一串露珠,“不過你若是想跟來——”
“誰要跟你?”琉白的斷絃突然竄出袖口,纏向他後頸。
這是她最後半段琴絃,裹著七分內力,尋常人捱上就得皮開肉綻。
獨孤夜甚至沒回頭。
他反手舉起玉笛,笛身迎上斷絃。
“叮”的一聲脆響,斷絃應聲而斷,像條被抽了脊骨的蛇,軟軟垂落在地。
琉白瞳孔驟縮。
那玉笛是玄鐵鑄的,外裹羊脂玉,笛身的九瓣蓮紋裡嵌著金絲——方才那一下,她的內力全被金絲引到了地下。
“小娘子的弦不錯。”獨孤夜停住腳步,側頭看她,玉笛在指尖轉出個漂亮的圈,“可惜,這林子的地脈,比你的弦硬。”
晨霧突然濃了。
琉白望著他逐漸模糊的背影,聞見風裡飄來淡淡的沉水香——和金蟾堂密室裡的一樣。
她彎腰撿起斷絃,指腹被毛刺扎出個血珠。
血珠落地的瞬間,周圍的樹影突然扭曲,水聲從四面八方湧來,像有無數人在她耳邊倒水。
“想殺我?”獨孤夜的聲音從左邊傳來,又從右邊響起,最後混在水聲裡,“先走出這困陣再說吧。”
琉白抬頭。
原本湛藍的天,此刻被濃雲遮住了。
她摸向腰間的絲帕——方才系在松枝上的帕子,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截枯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