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為棋友的第三個月，秦王在對弈的中途，忽然冷不丁地開口：“異人，你的執念是什麼？”
執棋的手停在盒中，秦子楚抬眸看向秦王：“君上所說的執念，指的是何種執念？”
“執著追求，不願放棄之念。以及始終耿耿於懷，無法忘卻之念。”秦王嬴稷揚了揚下頜，示意秦子楚繼續落子，“一個人，若無渴望之事，無欲無求，那他很可能會活得極度空無。”
他沒有去看秦子楚的神情，只是盯著錯落的棋盤，搖頭慨嘆，
“可若是表面無欲無求，卻始終對某件事耿耿於懷，困於其中，怕是會像落入陷阱的困獸——越是掙紮，越弄得自己遍體鱗傷，不得解脫。”
秦子楚沒有回答，只是落下一子：“枷食。”
“！”白棋驟然落入下風，秦王當即收斂心神，專心對敵。
關於“執念”的話題，最終無疾而終。
在一旁目睹了全場的小嬴政，後來在無人的時候向秦子楚問了同樣的問題。
秦子楚只是摸了摸他的髦發，神色澹然：
“人怎麼可能沒有執念，即便是聖人，也只是做到‘放下’，而並非‘抹去’。若真有無欲無求者……或許已失去身為‘人’的特性。”
最終，他只是說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話，並未真正回答小嬴政的問題。
小嬴政不好追問，只將這件事記在心中。
這一世，他比上輩子早了六年回秦，在識字與六藝的學習上，不再像前世那般緊鑼密鼓。
加上前一世在秦王宮度過的四年光陰，小嬴政盡可能地汲取更多的知識，還在課業的間餘，不動聲色地找醫官搭話，以好奇為名，探求一些關於養生的知識。
醫官們不明白為什麼王曾孫小小年紀會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但他們還是恭恭敬敬地與他說了一些養生之法。
幾日後，秦王宮與寧奉宮的食桌上同時多了一碗養胃湯。
“……這是何物？”秦子楚望著碗中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些許酸味的棕色液體，不明白秦王宮什麼時候換了夥食風格。
侍者行禮道：“此乃‘養氣湯’，有健脾養氣的功效。”
秦子楚漫不經意地往湯碗裡勺了一口，淺淺抿過後，便將養氣湯擱在一旁，不願再飲。
坐在對面席位的小嬴政見他久久未動湯勺，嘗了一口養氣湯。
沖入口腔的是一陣清淡馥郁的味道，略有一些酸澀，但不影響口感，談不上難喝。
這是自然，因為擔心難以下口，曾祖與阿父不欲飲用，他在要求醫者調變養生湯的時候特意強調了氣味。
既然不是難喝的問題，為什麼阿父只飲了一口，就將湯碗擱置在一邊？
縈繞著難解的疑惑，小嬴政嘗了兩口菜餚，狀若不經意地詢問：
“此湯味道尚可，阿父為何不飲？”
秦子楚只是道：“先食飯菜，稍後再飲。”
小嬴政便不再問。
用完餐後，小嬴政往秦子楚的食案上一看。
盤中的飯和菜都吃完了，只有湯碗裡的養氣湯，還滿登登的，絲毫沒有減少。
“……”
留意到小嬴政的目光，想起自己用餐時說的話，秦子楚清了清聲嗓：“食得過飽，實在喝不下了，下次一定。”
當晚，食案上呈上了同樣的養氣湯。
秦子楚：“……”
對著小嬴政宛若看穿一切的視線，秦子楚皺著臉，硬生生地灌了小半碗。
小嬴政看他喝得痛苦，心中瞭然：“阿父不喜此湯的味道？”
“我確實不喜酸味。”事已至此，秦子楚不再隱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