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安國君也恰巧在這時候抬頭,正好與秦子楚的目光撞上。
秦子楚不鹹不淡地看著安國君,等著安國君率先移開視線,卻冷不防地看到,安國君竟然擠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似乎朝著他笑了一下。
——如果那個扭曲上揚的弧度,真的能稱得上是“笑”的話。
瞬間,秦子楚感到後脊發麻,彷彿撞到了鬼。
他這位老父親……難道真的被下降頭了?
秦王嬴稷注意到下方的異動,沒有理會。
他翻閱著竹簡,聽著殿內單一的木牘碰撞聲,直到安國君定下心,準備開始處理政務時,才冷不丁地開口。
“太子,你準備怎麼處理秦崇的事?”
安國君好不容易收斂心神,就被秦王嬴稷的問話嚇了一跳。
好在這回他沒有碰倒竹簡,只是正襟危坐,朝著秦王恭敬地行了一個坐禮。
“一切聽憑君上處置。”t
“孤處置?秦崇尚未真正鑄成大錯,又在你宮中住著,你確定要讓孤來處置?”
“尚未真正”這四個字,意蘊深長。
秦子楚佯裝認真地翻閱竹簡,真正的注意力集中在這場熱鬧上。
其他幾個王孫,各個眼觀鼻鼻觀心,哪怕豎著耳朵聆聽,也僂身伏在桌案上,假裝自己不存在。
安國君原本有一些慌神,但當他想起殿中不止有他和秦王,還有他的五個兒子時,畏縮的心瞬間停下步伐。
他緩緩起身,神色毅然,從容不迫地向秦王行了一個拜禮。
“君上容稟。經臣調查,此事均有其母芃姬而起,公子崇並不知情。芃姬已意外死於那場大火……臣以為,該讓公子崇居於偏殿,為母守孝,反躬自省。”
看著安國君這副“煥然一新”的模樣,秦王嬴稷面上嚴正冷峻,眼底卻帶著一分笑意。
還以為就算有兒子們看著,安國也會像以前那樣畏畏縮縮,不敢多言。
這不是可以嗎?
秦王嬴稷放下始終緊繃的心神,稍稍彎起唇角。
即便在他面前仍有幾分拘束,但在下一代面前,安國已能獨當一面,襯得上他的封號。
安國,安邦定國。
既能安之定之,何需憂之?
“便依太子之意。”
安國君舒了口氣,從容坐下。
殿中重歸寧靜,眾人專注地翻閱手中的文書,唯有坐在西面首位的秦子楚,悄然往上座的方向瞥了一眼。
秦王嬴稷端坐在上座,背影仍然挺拔,卻露出幾分疲態。
握著毛筆的指節驟然一緊,秦子楚低下頭,沒有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