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正想勸誡自家夫人,懷著身子可不能仍有五爺胡鬧,腹中子嗣要緊,見穆元驍走過來,便也就是作罷了。
他奪過芙蕖手中石黛,便要為她描眉,他這不是胡鬧,崔盈蹙著眉頭,後仰躲開,她可不想待會兒,頂著兩道八字眉過去,見大太太,要是叫大太太知道還是自己寵愛的小兒子給她畫得,那更是不得了。
見她不肯,他悻悻焉,又覺這樣沒面子,幹脆給自己兩道劍眉上,添上一些色彩流光。
又對崔盈道:“現下市面上有種青雀頭黛,描上素雅極了,爺瞧你平日盡愛著淺綠天藍月白的衣裳,這青雀黛應合你心意。”
崔盈聞言,拿著石黛的手一頓,問他,“不曾想,五爺對這胭脂水粉裡面的門道,這麼熟諳,真是奇了怪了,莫非外頭還藏了紅顏知己,不然成日習武進學,還知道這哪支黛筆配妾身。”
她這話問得來勢洶洶,大有他若是答得不好,那算是完了。
他支支吾吾不肯詳說,崔盈都重新梳洗一番,預備著去錦繡堂了,二人才有過肌膚之親,他正眷戀黏人呢,自是追了上去,期期艾艾後,“先前為了給你出氣,老七不是扮了那個妓坊娘子,他說得……”
原來是這麼回事,崔盈覺得好笑,“大男人可不能描眉塗粉,出去叫人笑話。”
她這話有些不對,穆元驍以為,想了想道,“許多世家公子是喜愛塗抹脂粉的,我們穆家男兒是武將,才不興這個。”
又想了想,補了一句,“四叔不算。”
這樣說來才周全。
“別人與我有什麼幹系,表哥,你別描就行了,不然阿盈可親不下去。”
芙蕖跟小喜吃吃笑了幾聲,穆元驍面上驀地一紅,想發作,可轉念一想,這兩個賤婢是表妹的心腹,就跟侍劍對他是一樣的,便輕哼了一聲,說自己去練槍了。
崔盈自然是隨他去。
錦繡堂。
大太太見她來,也是給了笑臉,就跟她剛入公府,大太太頭疼穆元驍房中無人,瞧中她一樣。
“今日如何,安胎藥可都喝下了?”
大太太很是關切她這一胎,崔盈一一應對,二人都有自己盤算,面上一時瞧著親切熱絡,就跟親母女似的。
見她步履虛浮,大太太不由擔心,還想叫府醫來診脈,崔盈這情況,自然是能少叫府醫便少叫,只說下午身子憊懶,睡得久了些,大太太這才放心。
等她走出錦繡堂,大太太對青姑道:“這孩子有了身孕,伺候不了驍兒,按說我該給驍兒安排一兩個通房丫頭,可想著她才有孕,若是知曉此事,必然妒忌,不利安胎,相公雖早逝,不曾給我多添上一兩個姐妹,可想想二郎院中姬妾,明爭暗鬥,而立之年,才得了體弱的平安……”
前些日子,平安小少爺又病了,出生不過五六月,病了好幾場,貴妃娘娘就過問過幾次,大太太跟二郎君都憂心這個小郎君養不活,青姑自然知道太太在所思何事。
忙寬慰,“太太仁厚,平安小少爺自然也會無事的,老天爺不看別的,就說二爺戍守邊關十餘年,給了北地黎民一方庇護,免於蠻夷劫掠,這樣的福祉陰德,也該施加在小少爺身上。”
孟氏嘆氣,“但願吧。”
“這孩子對五郎尚有救命之恩,只要她安安生生將孩子生下來……我便不再給五郎物色正妻了,這次牢獄之災後,五郎看著是好了,可他連他祖父叔父都怕極了,說不上一兩句話,我的兒子,我能不知道;五郎在我跟前也求了許多次,可律法上寫明,妾室不可扶正,公府也沒這樣的先例,二郎又為了弟弟才用官職頂了罪,他十四歲就入軍營打拼,如今因著諸多原因,閑賦在府中,我怎麼好為五郎跟律令禮法叫板,屆時只怕二郎世孫的位置都保不住!”
說到這兒,這個早年喪夫,為長子奪得世孫位置,撫養罹患心病幼子多年的女人,紅了眼眶,可她沒落淚,她的淚早就在剛喪夫,知道那許多事情後,守著漫漫長夜哭幹了。
“太太苦心,二郎君不是沒說什麼嗎?五郎君太太也是知道的,他這病得也不是一日兩日,日子都過來了。”
青姑給她遞了帕子,她沒接。
“太太的苦心,這位夫人該是知道的,雖不是正妻,也是不差了,日後自會真心心疼五爺。”
“我就怕她沒有這個真心。”
“她會上心的。”青姑道。
“若是我這般抬舉她,她也不爭氣,那真是太叫人傷心了,青姑。”
說到最後,大太太和氣的神色早就不翼而飛,只剩滿面麻木冰冷。
這廂崔盈走出錦繡堂,也是身心俱疲,白日應付兒子,夜裡還得過來應付他娘。
她摸了摸腹部,想起前幾日穆婉清哭鬧著,也被兩個健碩僕婦按著送上了花轎,她懷了個來路不明的孽種,尚且不知在陳家前路如何。
因她對鄭秀之一番痴戀,給她弄出這麼個大麻煩出來,好在穆婉清還沒失心瘋到,到處嚷嚷她跟鄭秀之那點糟心舊事。
既嫁去陳家,穆婉清那個孩子便留不得,也不知是處理掉那個孩子再出嫁的?還是不曾。
可她如今倒是正需要一個孩子,若是腹中這個空包彈,變不出個真孩子來,她又該怎麼辦,崔盈苦笑。
可她與五郎已經圓房,雖機緣巧合,意料之外,可若是能有孕,也解燃眉之急,差一兩個月應該也無事,臨産時吃點催産藥,將孩子生下來,就能對上時間。
再不濟,她先就這樣,如今她也有些人手可用,到時候去外頭抱個孩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