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盈不欲看他,自然也不曾瞧見他捏著酒杯上的手,用力到指節青白。
她將一物置於在桌面,推了過去,“有人叫我遞個話,她懷了你的骨肉,讓你上門提親。”
鄭秀之只能看到她徒留一個秀美精緻的側臉,櫻唇輕啟,然後告訴他,別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
她這般淡漠,眉眼滿是厭煩,彷彿這是哪個不相幹的人,非要將這燙手山芋塞到她手中,逼她來見他這另一個不相幹的人。
若是如此,他倒寧願她記恨他。
“誰?”
鄭秀之把玩著酒杯,指腹在上面摩挲著,斂著眼簾,神情平靜,惹得崔盈蹙眉回頭瞪他。
“你自己做下風流債,別人尋不到你,尋上了我,現如今還要問我是誰,鄭秀之,鄭君珩,鄭大人,你不覺此事太過可笑?”
崔盈連叫了他幾聲,幾乎將他所有名號都給叫全了。
她這般怒氣沖沖,終於不再那麼置身事外的模樣,讓鄭秀之好受多了。
可她口中之人,鄭秀之著實不知會是誰,自從他入仕後,步步高昇,爬床之人確實不絕如縷,各路閻王小鬼獻上的美人,更是多如牛毛,可他沒動過。
“盈娘不必如此氣惱,叫我好生不解,你將那女子姓名,先告知於我,再氣可好?”
他這幅小意溫柔哄人的模樣,像是在安撫嫉妒的妻子,這般想著,將崔盈酸了個倒仰。
她冷下眉眼,沉聲道:“穆婉清,別告訴我你不識得她,若非她拿著我們二人,在東寧府險些訂婚的事兒,來逼迫我……”
未盡之意,鄭秀之自然是明白的,盈娘是個極倔強的小娘子,當然也是個識趣的小娘子,所以她不想再見到他,卻依舊來尋他。
想起穆婉清非要上吊,也要催著四太太找面前這人來提親……崔盈就想不明白了,這黑心書生除了臉俊點,會寫點文章,有哪裡好。
見他凝眉不語,玉白的面龐神情嚴肅,像是在回憶什麼,崔盈沉默半刻,頗有些不自在道:“你辜負了我,莫要再辜負旁人,若是你當真是這樣一個人,我許是會後悔那日給你娘瞧病了。”
“我們二人……只能說我們二人有緣無分,不過相識一場,能助有志之士,一展抱負,我心裡還好受些。”
“這個時代,女人失了清白,就像魚兒離了水,活不成了,更何況她還有了身孕……穆婉清雖說出身公府,可是穆家也得為了其他姑娘著想,她不日便嫁到陳家,那陳四郎流連花叢,男女之事上,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紙包不住火的。”
見他還是不語,崔盈一拍桌子,起身,
“你本來就不喜蔣三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蔣鳴錚那小畜生,朋比為奸,指不定做了什麼齷齪勾當,你不娶他堂妹,他也拿你沒法子,你反正都要退了這樁親事,那你就去穆家提親,別讓我惡心你,你知道嗎?”
“天底下也就只有你們男人,才有這樣好的福氣,吃幹抹淨,還能拍拍屁股走人,可最後流言蜚語,天大的罵名,都讓女人擔著。”
見她如此疾言厲色,只因誤以為他不願娶據說懷了他骨肉的穆八娘子。
唔,甚是鮮活,當日她來私塾尋他的光景,鄭秀之仍記憶猶新,她抱著一堆紙筆研墨,塞給他的同時,抱怨為何男人能科舉,女人不能科舉,若是她也能科舉,那她必定高中狀元,遂後步步高昇,當大官,最好是管最富庶的地方,狠狠撈一筆銀子,然後養她姨娘,養他……
想到這兒,鄭秀之捂著臉低笑起來。
崔盈停下了滔滔不絕地控訴,露出驚訝之色,他該不會是一時接受不了,失心瘋……
“其實穆婉清嬌憨可愛,家世也不比蔣三娘差,是你配不上人家……趕緊上門提親。”
最後這幾句,她一邊偷覷這黑心書生神色,一邊底氣不足道。
不過還是接著哼哼道:
“待你們二人成婚後,她說她會讓她娘,給我在府中行方便,我日子也好過些,這是你欠我的,這你可抵賴不得。”
“所以盈娘,這是,將我當作物件贈給她了?”
鄭秀之抬頭,眼角緋紅,嗓音有些顫抖,不知是不是崔盈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