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表妹勿擾,我在。”
見不是斷頭飯, 他端坐在原處,佁然不動,訥訥地不知在思忖些什麼, 崔盈也只得先食盒裡的吃食擺弄出來, 以便叫他待會兒想明白了吃上兩口。
另一頭身穿囚服的穆元錦, 隔著牢柱,眼下青黑, 一雙桃花目布滿蛛網般血絲, “表妹!表妹!二哥哥他怎麼說,我和五哥什麼時候能出去!”
這京兆府的監牢,他是一天都呆不下去,既無高床軟枕, 也無金湯玉飲,更不提僕婦丫頭, 小廝長隨鞍前馬後伺候他這公子哥, 日子一時是千萬分的難熬。
“這……二爺他沒說……”
崔盈朱唇輕咬, 稍許為難,不敢看穆元錦。
“表妹, 你怎會不知?二哥哥最是緊張五哥了, 定會想辦法救五哥的, 這鳥事本與我不相幹!!”
穆元驍抬眼看過來,眼底似乎閃過什麼, 沉吟半晌, 終是道:“七弟,對不住。”
短短一行話, 便如扼住穆元錦喉嚨,讓他嚎不出來, 像是燈樹上被晚風驟然刮滅的燭火。
“五哥,我……哎!”
穆元錦嘭一拳擂到石壁上,發洩著內心無處釋放的苦悶,悶聲道:“公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五哥你沒什麼對不住我的,下了畫舫本就我先出手打人,又依白日公堂之上宋狀師所言,咱府裡的箭,整個身子都染血,那章九又不是被射個對穿,我瞧這裡頭大有文章,指不定有人做法,要陷害府裡。”
“表妹你說是不是?”
“這朝堂之事,阿盈一個女兒家,哪裡又曉得,說出來得也不過是些淺薄之詞。”
被他倏然一點,崔盈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蹙眉道,她人微言輕,除了看過這書前頭不甚重要的只言片語,穿過來就成日被關在高門大院裡,哪裡知道這些,有也是聽……
她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睛,卻不見曠野山川,空有雙耳,不聞風吹草動,是以,無論是面對大夫人發難,還是那位明月公主夜半驚掠,她都只能坐以待斃。
這世道,獨善其身,簡直是痴人說夢。
公主……那位公主,也許就是她人生最大的轉機。
“算了,不為難你,我估摸著你一個後院婦人也不知道。”
穆元錦煩躁地說了一句,將腳底下獄卒端來的飯菜一腳踢開了老遠,陶碗碰牆面碎了一地,飯菜湯水跟地面上的灰塵攪合到一處,陰暗出跑出只躡手躡腳的灰毛鼠,拖著長尾巴,穆元錦嫌惡般掃了一眼,便扭過頭去。
“二哥哥再不救我脫離這苦海,我只怕是要一命歸西了。”
這滿腹牢騷的樣子,崔盈知他經事少,能為了府裡,也看著平日跟穆元驍的交情,沒有將罪名亂推就不錯了。
遂寬慰道:“相信過不了多久,七表哥,二爺的本事,你該信得。”
“也是,我二哥有經天緯地之才,他要是不被貶官,在這上京,章家連給爺舔鞋底都不配,別說死了個章九郎,就算是他們章家的家主死了,估計也不敢狗吠到我們公府跟前,沒我二哥坐鎮漠北,這北境三千裡邊疆,能安穩嗎!”
聞言崔盈凝眉,只覺這番話有些僭越。
“祖父半生戎馬倥傯,為朝廷效力,蔣家他孃的,區區一個水師提督,算個屁!便是說到高祖那一代,我們魏家的先祖,也是用鮮血和性命,立下汗馬功勞,才打下了這萬裡河山,要我說……”
“錦表哥,口舌之快,恐妨引火燒身,危及公府。”
見越說越不成體統了,終是出言提了一句,即便她崔盈不知道外頭是個什麼情況,也明白,穆家現在最該做的事謹小慎微。
穆元錦看著崔盈凝重的神情,桃花眼裡滿是不贊同,他這嫡親表妹,雖然生得漂亮,也有趣,不過小門小戶出來,跟他娘一樣,怯懦性子,成日裡膽小得不得了,這不敢做,那不敢碰,罷了,罷了,他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非得讓小娘子不高興才成。
何況表妹現在是五哥的妾室,他作為孃家人若是不表現得看重表妹,日後豈非更叫人低看了她,遂也就緘默住。
見他不吭聲了,消停後,崔盈還未曾鬆口氣,在瞥見牆角一物後,瞳孔急劇震縮,像是難以置信,她左手死死捂唇,顫顫伸出右手指著那處。
穆元錦不解回望一眼,驚懼之色溢於言表,瞳色在監牢的昏暗光影中急劇變幻,好大的膽子!
“有毒。”
反倒是穆元驍抬手飛射一隻竹箸,正中鼠睛,穿了半個身子,釘入牆內,那鼠當即斃命,他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沉穩極了,若有所思,崔盈看他這模樣,覺得有些陌生,似乎像什麼人。
後怕之餘,想起適才像極了他親哥哥穆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