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命
聽了穆元錦道完前因後果, 崔盈眉頭緊蹙,此事分外棘手,她才離去一兩個時辰……
五郎並非惹是生非之人, 更不會無故傷人, 對於生人向來避之莫及, 怎會主動拉弓射向畫舫,遑論傷及人命。
崔盈環顧四周, 這不是上次在酒樓看到跟穆元錦一起鬼混的紈絝子弟們, 莫非是兩相起了爭執?穆五郎替穆元錦出頭。
即便如此,他也不會下這麼重的手才是。
京兆尹原是領命過來抓水匪,可這上京城中的人命官司也確實是在他管轄權內,也推諉不得, 一時倒是陷入兩難。
先就近叫來了個大夫,給章家九郎診治, 主要是把血給止了, 只要人還有氣兒, 都能談。
近來磨勘在即,審官院的人, 已在考核他政績, 四善四最, 優者為上,擢遷, 粗者為中, 政績平平,無甚指摘, 若是臨事遲慢則為下,下者視為瀆職憊賴, 若這關頭出了人命官司,今歲這個評級——下,斷斷跑不了,這個京兆伊的位置,他恐怕是坐不穩了。
若是蔣家,章家派系的官員再添一把柴,他這前半輩子都是白幹一場,來年還不知下放去那個邊陲小鎮做個地方官。
早知便讓京兆少尹過來,等事情辦成了,他再搶功也不遲,京兆尹不由心中大悔暗嘆。
“安靜!如今既出了一樁官司,那諸位郎君只能去京兆府走一趟了。”
京兆尹一身正三品朱紫官袍,身邊不是狼眉豎眼,身材魁梧的衙役,渾身皂紅公服,腳蹬高底黑靴,瞧著駭人,要不便是身披甲冑,腰側別著彎刀的兇煞侍衛。
這侍衛是六皇子調撥給他,抓水匪的,這水匪可是幹了殺頭大罪,這群天殺的水耗子,截了運去西南的賑災糧,據說這糧還沒走到巫山嶺下的魏渠,就已經一粒不剩了。
陛下雷霆之怒,誓要將這些水匪清剿幹淨。
即刻點了水師提督蔣大人前往魏渠,並令隴西節度使杜大人為其從旁協助。
魏朝多江河湖海,水路暢通,是以,運貨以水路為最佳,近日西南大旱又逢蝗災,這些災民都逃竄到上京了,人心惶惶,害得他也為著這事捱了上司一頓叱罵。
京兆尹自覺今年流年不利犯太歲,已夠倒黴了,不曾想今日為了搶頭功,反倒遇到這幾位郎君起了齟齬,有道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京兆尹一番官腔氣勢十足。
“趙順,你這京兆尹的位置坐久了,腦袋發昏了,敢同爺這麼講話,都說了,穆五射殺九郎,人證物證俱在,你這雙招子是瞧不見怎麼的,還想將爺也帶回你那京兆府,這麼小的地兒,能坐得下爺嗎?”
蔣鳴錚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冷睨過去。
“就是,莫不是看蔣大人出京剿匪去了,以為咱們鳳清好欺負吧。”
其他幾個同行子弟接連附和。
京兆尹嚇得一抖,下意識掛上諂媚的笑臉,就聽到左右百姓嘀嘀咕咕,頓時如芒在背,心虛得看了周遭百姓一眼,以為這些百姓,在譏諷自己奴顏婢膝,又惱怒起來,都是些愚民,能知道些什麼,這官場步步驚心,他若是不站個派系,左右逢迎,早就不知被人暗害多少次了。
那邊穆元錦也不是個善茬,他平日雖不上進,但是這輕重緩急,他還是能拿捏兩分,二哥接連被貶,祖父也不得聖心久矣,公府的榮光,只怕就到了他這一輩就蕩然無存。
不管五哥究竟是真殺人,還是假殺人,絕不能讓此事坐實。
“姓蔣的,虧小爺平時還跟你要好,適才小爺也在畫舫上,五哥第一箭射穿窗欞,並未射傷人,後來水匪出沒,才射了第二箭。”
穆元錦抓耳撓腮回憶著,適才畫舫景象,從而進行辯駁,生平頭一次這麼痛恨他這五哥有口疾。
這次只怕要對簿公堂了。
崔盈自認這種場合人微言輕,適時閉嘴最好,不過穆五郎被她鼓動出府,回去卻背了一樁人命官司,孟氏怕是能扒了她的皮。
那她心心念唸的好日子,就徹底拜拜了。
二來則是她不認為這是穆元驍主動挑事,造成嚴重後果,此事定有蹊蹺。
鏢局是去不成了,出府之事從長計議,先將眼前麻煩給解決了。
她在一旁聽著兩方人馬七嘴八舌,好像聽出些眉目,五郎眾目睽睽之下動手了,但是傷人這個,真沒人瞧見,畫舫中只有幾個歌姬和這群紈絝子弟。
五郎為何動手?受害者的傷,當真為五郎箭矢造成?這些人口中的水匪,又對這起看似打鬧,最後釀成的人命案有何幹系?
因為水匪才起了混亂,五郎第二箭無人目睹傷人與否……
另一夥人一口咬定,五郎心智有缺,平時從沒被公府主母孟氏放出來過,胡亂傷人很正常,讓京兆尹將他趕緊帶走得了,定要為章九郎討個公道。
崔盈凝眉苦思,於公於私,她都得替穆元驍給處理一下這爛攤子。
她扭頭看了一眼,跟黑臉羅剎似的穆元驍,大概能捉摸出他的心思,人多很煩,像蒼蠅,想分辨什麼,卻沒有頭緒,還有,他的語言系統又紊亂了……